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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七年(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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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眼睛始终睁不开,身体不像是自己的,陌生的啼哭自喉咙冲出,吓得我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之后便被包进锦缎里,当成一盘菜似的在几人手中传来传去。

耳边的声音闷闷得仿佛隔在瓮里。每个字都听得见,连在一起却不懂什么意思。那之后过了两年,我才明白当时四周的人都在说些什么。

一个惶恐得发抖。“娘娘!这、这,娘娘!”

另一个虚弱却坚决:“碧微和红沁留在这儿。其他人先出去,在天井候着。”过了不久,女人念了个名字,伍四。女人说出的“都杀了”这三个字,至今仍然令我害怕。应声“是”的男人声音很低很轻。再之后,我就抵不住困意,伸展不开的四肢蜷在一起。睡着之前,听见虚弱的女人对我宣告遗志:“活下去,替我陪着阿尧,做个好孩子。”

两年过得很快,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身体的变化并非我所能控制,大多是不由自主的生理反应。眼睛开始能看清立体的东西之后,才发现自己又小又胖,软得像泥。

到底是哪里产生的违和感呢?我觉着我不该是这么小,这么无力的一团。

当年喊着娘娘的女人,如今站在一旁,为某件将要发生的事心疼地望着我。她和另一个女子分别叫碧微和红沁,每日不厌其烦教我两个字,就为抱着我的男人来探望时,我喊他一声父皇。

发育不全的舌头和喉咙怎么念都只能发出“父房”。

外袍和肚兜被人解下,四肢也被碧微和红沁按住。我直觉大事不好,向屋中看起来地位最高的男人大喊父皇求救,熟练地张嘴嚎啕,然而随着年龄越大泪闸越不容易放水,只能干打雷不下雨。

那男人铁了心,负手立在窗边,分明要我今日必受此劫的样子。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认命地闭上嘴,不忍心去看那陌生男子手持着的朝我腹部扎来的东西。我听见红沁念经似的喃喃着:“这都是为了殿下好,都是为殿下好......”

火燎般的刺痛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脑海里莫名其妙冒出来很多话,不记得是什么意思,但隐约感觉,应该是用来骂人的......但嘴早被一团包着棉花的布塞住,以防咬到舌头。

针扎停止,陌生男子、我以及碧微红沁都已是汗流浃背。痛得恍惚被父皇抱在怀里哄着,我看见陌生男人收拾了东西往外走,隐隐有种他不会活着离开皇宫的预感。

好像,在我醒来之后,身边莫名陨了条人命已成常态。咬牙嘱咐我活下去的女人再也没能见到。不时听见宫女太监嚼舌头,说其他宫里谁被杖死,谁被打得凄惨,偶尔提到我住的地方,只消提起谁突然不见了,就会立即被“嘘——”一声打断。刺青师在我腹部那个黑色的胎记上纹了一条五爪龙,于是他就要死了。

父皇将我圈在他的臂弯里轻轻摇晃,柔声哄道:“不哭,黎央不哭。”眼睛却看向窗外。他在想事情。

男人的胸膛很结实,手臂坚硬,不像碧微的那样柔软。好像有人这么搂过我,可我忘了。

几次进乾清宫都是被男人不怎么舒服的抱着,这一次却异常小心。父皇说了句叫陈太医来,房梁上一团影子嗖地闪出窗外,不见了。

似乎先前几次生病召来的也是同一位太医,区别在于,我住的地方,房梁上蹲着那个叫伍四的男子。

跟父皇大眼瞪小眼一阵,他侧卧在榻上用手撑着头,又开始说那些奇怪的话:“黎央啊黎央,你到底是还没开心智呢,还是跟我装蒜哪。什么时候才能跟我坦白,上辈子叫什么,死的时候多少岁了?”

懵懵懂懂看着他。自打出生,我对这里的一切都仿佛雾里看花,终是不真切,总觉得忘了什么,可这话怎说得出口?比我小半岁的两个弟弟只会含糊地咿呀,随手抓东西往嘴里塞,每当我推开玩具发呆时红沁碧微都会古怪地看着我,若是我一本正经说我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她俩非得吓出失心疯不可。

这时男人伸手按住我鼻子点了点:“不说就算了。看你今天叫我父皇挺顺口的,可别上辈子是个老头。以后私下里叫我独孤桓弈就行,听到没?”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响,然后就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蹿回梁上的那个影子,差点摔下来,两手抱着房梁挣扎半天才翻身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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