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八.师叔(1 / 2)
湛莹如水荡漾浪涟的瀑水结界缓缓向两侧边退散,温潮云雾渺缭之间,简单冠束,乌发白衣,君颜如雪的俊秀少年笑眼盈盈的出现翟浦面前,翟浦不禁一怔,看出殿迎客少年眼角颇眼熟的一点朱砂陷入深思。
冷清死寂的千宁山第三峰尘华殿中,何时候多出了一个活物。
翟浦不禁自问。
细看与千尘如出一辙白衣的玄服少年,皮相较之女子更为姣好精致,身材体格相当的瘦弱纤细,粗看一眼可断定先天母胎生来不足,潋滟双眸含水脉脉颦笑惹人怜惜。
若少年长成亭亭,衣袂飘泠微回眸,怕把天下心性不稳求色之人的七魂六魄全勾了去。翟浦想入非非,不着痕迹地退后两步,与少年拉开一段尺。
“这位师兄,我家师尊正在闭关修行,不方便见客。您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的话,尽管吩咐我,我必定替您带到。”
明赫努力地赔谄媚笑脸,一改从前蛮横无理的傲气,恭恭敬敬地等待上门来的陌生千宁弟子的回话。
清早少年似乎刚起,有一点儿犯困,毫不顾忌仪态的在他面前拍醉打哈欠,举止间透着一股子慵懒清冽。虽有些无礼却意外的俏皮可爱,莫名的并不惹人厌烦。
听少年唤他师兄,翟浦方回神随即稍稍一怔,右手指头下意识打圈摩挲腰间佩剑圆头剑柄。
他虽幼年受来访仙者指引点拨,拜入千宁师门不过短短近十载,因天资极佳根骨不错,故拜于掌教申永庆门下,在千宁山全门内按辈分排位自然不低。
如今初入乍到白衣少年尊称千尘尊者一声师尊,照长尊辈分来排,少年于情于理,理应唤翟浦一声师叔。
不过师兄就师兄罢,门内各人低眉顺眼尊他为师叔反倒糟心,师兄二字听着还舒坦些。千宁山千年流传的传统,遵守门内严规明令,一贯分明辈分尊卑而显过分拘谨,弟子私交甚少,人人间情谊淡薄,倒更生疏了些。
“并无大事,不过按矩前来向尊者通报一声。”翟浦错开少年注视目光,低声道。
悄然抬眸打量起正对面的倦懒少年,开结界破出的烟消雾散,少年眉目愈清丽绝尘。
朱砂一点刺眼映入眼帘,恍然间,竟有一丝错觉般的熟悉。
待定眼看清少年眼角那抹绯浅的朱砂泪痣,翟浦知觉那抹熟悉感从何而来,眸光微黯,拼命压抑内心情愫涌动,卒忍不住结舌吞吐问道:“你……”
“你是何人?”
哎?
不识得我?
明赫涟渚微微讶异。三月前那日千尘染特意大张旗鼓的亲自带他临至宁央殿,宣他拜入千尘尊者师门,几千子弟全数在场,殿内喟叹哗然惊诧时,千宁上下应皆已知他为千尘尊者唯一爱徒,他的名号已赫赫千宁山。
这个师兄有些奇怪。
思来男子刚说他归期已至,前来禀报尊者,应是家中有何重视,回归故里置办了些私事,故他入千宁大闹一番这位师兄恰好不在门内,才对他的事一无所知。
思索出合理由头明赫了然一笑,舒展开的面容清丽俊逸,明赫见男子与他生疏,放缓柔声道:“在下明赫涟渚,乃千尘尊者门下的唯一弟子。师兄,初次见面,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师兄多多海涵。”
大阕明赫!
男子英朗的面庞上顷显露十分古怪的苦痛神情,结了冰霜的星眸直直地盯看笑容明媚浅淡的瘦弱少年,闻言过后语塞无话。
他一双眼眸中沉浮的含极度震惊即刻了然,不可思议甚至夹杂些许温恽薄怒,五味杂陈,外加一点他明赫涟渚看不懂得欣喜。
这般复杂的神色,均被少年蹙眉不解地涵括到了眼中,深沉浩瀚。
“师兄?”
明赫教翟浦忽如其来的冷眼惊吓触心,不禁自主地踉跄退后两步,险些绊脚门坎摔倒,好在及时抚牢门栅站稳。
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今年不过十年有三,出生注定即锦衣玉食众星拱月的皇子,名门子弟权臣人家对他奉承阿谀,哪里见过如此的冷眼凶恶。
青年男子凝神片刻,忽的收敛眼中暴动的情绪,俊秀面孔转瞬间仿佛覆上一层薄薄冰霜,衬得清贵疏离。
他微微仰起头,凝视着少年,冷然道:“可是大阕七皇子殿下?”
熟悉的七个字自他口中吐出,末尾疑音染上一点儿无情嘲讽。
他微眯的星眸,抿紧的嘴唇,映嵌在泽玉般的脸上,凑合成种令人沉醉沦陷的美,以及无法具体言说的冰寒。
明赫涟渚不自觉地一颤,死死地垂头,双手附背十指缠搅,强装镇静:“不错,是我。”
明赫答完恢复缄默不语,是因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处在男子面前犹觉无地自容,仿佛任何言语在那冰冷淡漠的表情下皆是错误。
他垂眸不愿在去看那青年的莫测神色,终究没耐住心慌失措起来。
茫然失措间,不知为何心头唯独怔怔念着一个呼称,三个字名:千尘染。
来帮帮我。
不知原因为何,只是想着,若是千尘染在就好了。
千尘染,仿佛成了他于此偌大世上唯一的依靠,他唯一值得信赖的人。
不知为何,打心底里相信,有千尘染伴他的身侧一日,不论何等劫难危险,千尘染定会护他无虞。
头顶忽地一重,大手带熟悉的温度抚了上头来。
明赫涟渚猛地一震,颇觉惊喜,呆呆立在原地,不敢回头探。
“阿渚,灵法习得如何?怎一声不吭就打开了结界?”是他音,一如既往的清淡温雅。
他的声音,永远与他的字名一般好听,宛若沁人心脾的甘泉,不如凶涛骇浪匆忙汹涌的放肆侵略,而是不急不慢地缓缓淌流入心田,无比甘甜滋养令人贪恋。
“师尊……”凤眸顿澄亮,明赫欢喜地幽然唤他一声,随即想起回答千尘染的问话,言语中也不禁沾染骄傲自信。
“师尊教的那些我早习熟,连书阁内的典籍都细看大半。师尊若不信尽可检测。开结界是因这位师兄前来拜见,师尊闭关不便见客,我这才……”
音调渐渐低了下去,明赫抬眼怯怯地看向对面的青年。真无需明确缘由,他好似从心底感到,有一些惧怕冷着脸的他。
分明眼前的男子,长着这么美的一副好皮囊。
千尘染耐心听少年言毕才抬眼瞟了对面俊秀的青年一下,出声淡淡:“所来何事?”
正处师尊提前出关的惊喜与欢悦中的明赫涟渚隐隐约约的察觉,千尘染看拜门男子的眼神中,浮上了浅浅一层复杂,隐含提防。
但却未太过在意男子的不悦。
“回尊上,并无大事。不过今日翟浦回归门派,特按矩前来向尊上通报一声而已。”
翟浦的回音十分清朗悦耳,听者却感触一种风雨即来阴云压城摧的诡异平静。
冷厉的眸光直直看不远处躲在千尘染身侧探头出来左右偷窥的懵懂少年,声色愈加低沉:“只是未想到,两月未见尊上竟是破例收了个徒儿,真真是令人惊喜。”
千尘染敛眉,待身旁的少年轻颤着依偎,才不自禁的伸手抚上他所发,予以安慰。
漠漠地抬起冷眸,淡语:“既无要事谈讨,便回吧。”
这森然的语气,是下逐客令。
无论如何,他宠在心尖的宝不得教人吓恐。
千尘染暗自曾思虑,大婚之日他接走明赫归山,大张声势收其为徒,做出此等疯狂之事是否应当。
然每当他瞥见明赫涟渚恬淡笑颜,他便知晓,这一世漫长,他终究是要一错到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