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非人（2 / 2）

千尘在外人面前保护他，知他心有顾虑，特地辗转大阕、曜国，解一时燃眉之急。

他在众弟子面前维护他，毫无原则的偏袒他的任性。

心底，不知不觉间千尘染已毫无疑问的成为天地世上最温柔良善，经历人生大劫，甘愿放手失去一切之后，世上待他最好的人。

可渐渐地，一丝两点哀伤的情绪自莫劫那句问话中宣泄而出。

夕阳碎，何处飞来枯瘦老鸦寻食，春秋两季半年转又转，荣华皆过眼云烟无须挽留。

他的师尊，并不仅仅是他所熟知的样子。

明赫涟渚记得，他仍是大阕七皇子的宫廷时日，尘銮殿内孤清冷傲的千尘尊仙。

那个将逃宫的他生生定在原地，粉碎他所有希望的仙灵邸子。

那个任他胡作非为，闹腾大半个月，清傲得不屑见他一面的的千尘尊上。

宁央殿内，冷漠言薄之人，毫无疑问也是他。

故此，千尘染究竟该是怎样的？

剑锋偏冷，他脚下白骨森森，一腔深情得馈一道伤痕，满纸荒唐文，无一字是真。

为何千尘忽然转变态度，一改从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倨傲，待他无微不至？

千尘染与莫劫，又有何牵扯渊源。

日日困扰着他的梦境，每回定然出现的血衣男子，和拿着残荒，踏半生风雪而来的翩翩白衣。

抚了抚手中的水剑，目光细细描摹其上的篆文，明赫涟渚感到眼睛一阵痛涩。

许是因心境不同，再看湛尘剑上发出的点点耀眼莹光，他竟不再觉得清浅茫光如萤火温柔亲近。

反而，愈加遥远的星光一般，遥不可及。

就如千尘染给他的感觉，他是天宫中的琼月明耀蹁跹，他如何分离追赶永远逐步不上他。

任凭他在身后撕心裂肺的呐喊痛哭，千尘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他记得了，的确。

夜夜回梦之中，韶华之年泪湿枕榻，堪嗅荒山冰雪埋葬下的一朵白花细香，寒透心凉。

挥袖举剑，长剑深刺他的心口，血落淋漓，不知谁哭的声嘶力竭。

心若残花，任寒风摧残。

他觉不到死前的痛苦，只感遭叛后的心如刀绞。

莫劫目看明赫涟渚落寞离去的背影，不禁一笑。

有情人聚散两难，人之一世遇人无数，总有一人遇拥入怀。

他暗自思忖，顿感垂伤。

·

头顶的阳光暖暖的洒下，明赫顶着苍白的面色缓步向前走去。

斑驳疏影寥寥落落，手中剑器上的金茫几经闪烁，最终湮灭成空。

他察觉，静静抬手看了它几眼，又细瞧了下前方的路程，无奈之下传输灵法御剑高飞。

意识迷离间，他遥遥看见熟悉的殿阁，微微扯唇，庆幸总算找对了路。

心神一控，湛尘划过一道烁彩，如星光一般注入天河。

双眼一阵失神，他略显迷蒙地望远方，脑海中浮现的全是千尘染绝世的摸样。

他或笑，在落水繁华下清浅如梦；或微蹙俊眉，婉言拒把酒言欢。

寒似孤山层封冰雪，大阕皇宫中数月高傲清冷至极，不闻不见。

暖如春至和煦温阳，会为他一个幼稚的玩笑话，用心竭力实现他所求。

刚宛百般锤炼精石，力排众难，护他无忧。

柔若洛南潺潺流水，细说宠他护他，伴他不再孤独。

如此好的一个人，叫他怎不迷恋。

斑驳流年，却去君当为男儿自强，问天询地无人应，情无所依，赠一场空等。

明耀是他，温柔是他，冷漠是他，言薄是他。

他究竟为人几何。

轻裘抵寒霜，他谓多情郎君总被无情误。

心神俱乱，脚下湛尘不稳，明赫身子猛地一颤，直直向一旁歪去。

湛尘发出短促而刺耳的嗡鸣，欲挣脱逃离，无奈受控于主心。

御剑需得持剑者心神专一无二，而今御剑者心神已乱，剑再灵性亦不稳妥。

“糟糕！”惊惧之下，明赫手忙脚乱地捏诀，湛尘如失控的野兽不听从指令，慌忙下紧咬下唇闭上眼，半空之中急速下落，凌冽的寒风呼呼的刮过脸庞。

甫一呼救出声，话未尽，落入淡淡温香的怀抱。

清浅低悦的安抚话语自耳边氤氲开，显不加掩饰的恼火和怒气：“御剑时最忌心神不稳，神思不明。”

“方才那般，你就是在找死。”严厉的话语中，似含丝不明的情绪。

素手横笛，飞絮入重檐，人间惆怅客，少年撑起眼帘，瞥青箫别腰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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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他与他兜兜转转，相互纠缠不放千年万年，然相遇终究为注定。孟婆汤饮下，前尘流逝忘川，独那缕执念相思刻入骨髓，不可却，无法忘。

凡尘万千，在他眼里皆已渡化成空。唯有他独独留在了清洌眸中，就似他是他心中的唯一一般。一舞举世无双，空谷传响花海延绵。是他最爱的景致，朱门鎏瓦过眼云烟，他痴痴迷醉。

洛南之畔生愿合，曾有瓣花顷落他墨云般的长发，如他袅袅渺无，欲却不可触。百般恩怨情仇，轮转往复，再遇时，他遥遥望着他，忽的莞尔勾唇。一刻洛水繁花，他浅然一笑，映入他眼，美如梦颜。

旧人遇不识，烹茗茶对坐。

问君可知否，宣情称为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