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世伤（1 / 2）

“那么尊者日后会杀了我么？”

那墨延万里的月野，他缄寂许久问道，是为对心底的虚妄赌上一自欺欺人的慰藉。

他亦沉默半晌，才静静道：“不会。”

“那若是我做错了事，尊者您可否会原谅我？”

宁玄记得那夜丝丝缕缕月光直直照进眼里，刺目至极，他几乎睁不开眸却固执地望着他，想要将他的模样永生永世镌刻在心。

不够，怎么看都不够。

前尘往事，故人旧友总扛不住光阴日夜的冲洗，趋向淡化，即便他不愿他不想，拼命也于事无补。

千尘凝视他绝美的眸，认真地说：“嗯。”

“只要不做出危害千宁，危害六界之事，我都会酌情考虑，给你原谅。”

……

“尊者以后，会杀了我吗？”

“不会。”

“那如果，我做错事了呢？尊者可否，原谅我？”

“好。”

鲜红如朱的血液漓漓砸落，一点一滴，敲在心上，落地轰碎成花，染他衣袂，前世今生的一段缘，他放不下。

那么鲜艳刺目的色颜，如妖冶般若绽放，开在他眼中，化为大片的残殇瑰丽。

千尘看到，他轻颤着握住了残荒剑身，渗出满是绝恋亡念，凄然一笑绝美。

他听到，他说不管多少次，这般仍是很疼……

不管多少次。

忽的，千尘染脑中似有何物渐渐清晰。沉寂了万年之久，曾被他亲手埋葬的一段枯骨铭心。

眼泪不住砸在了地上，宁玄回头望着他，璀然牵唇，心口却横贯着他的佩剑，而他手握着另一边剑柄。

他们之间相隔半剑之距，前尘看见他苍白的容颜上漫布泪痕，看见，他悄声落泪着对他哑声呢喃：“很……疼啊……”

握剑之手忽的一颤。心底弥漫起淡淡的凝涩，眼前又浮现起那日崖顶月色斑驳，他浅浅的一笑，对他清淡的言语。

他回身一身紫络似沙，握着他飞身跃下独崖，只因为，那崖下有一片无尽的念樱花……

他心生恐惧，竟对一魔物关怀备至，施了灵法护住了他，保他无虞。

那夜他们相拥极近，近在咫尺，实则心心相隔千里万里。

他是天成之仙，他是妖魔之子，同身为男儿，他们，绝无可能。

无尽绯红中有一点儿幽色盛开，是那株单单遗世而独立的琉璃般若，如他一般遗世独立。

花海拂风，碎瓣缤纷，他寻到那一株般若，勾勒笑颜满是欣喜

他看着那株浮世般若欢笑的像个单纯孩子，在花叶上倾身一吻，忽的回头望他，笑问：“尊者，可喜欢？”

他问，他可喜欢。

他缄默抿唇，迟迟未答，望他于花海，姿容倾世，险些迷了魂失了心。

他回神后，慌不择言伤了他心，自未在意。

他看见他笑意渐渐凝滞，连夺目浮华，炽花般若缓缓收敛，眉心浮倦。

空谷之中风声涤荡，他黯然启唇的低语，语气渺淡：“念樱花海，般若可盛，与其相比，分毫不逊。”

“你既可以心恋念樱，为何不能匀些情意给般若呢？”

千尘听到了，那句几近淹没在风声中的话。

他明白了他的疑问。

他是在低低的问，为何不能爱上他。只不知是在问他，还是问他自己……

他默然嗑唇，终是未答。

静里十亭内，他的一句“不如只抿清茶”，与他寻回前年恬清茶香，拨撩他心弦。

竹碧林里，三月相处的点滴时光如水，月色下一场剑舞绝殇，空谷繁花中，他送他无尽浮华，问他可是喜欢。

不知是何缘由，他持湛尘剑伤了自己，血凌凌而落，他竟慌了心神，不责他脏了阿渚的遗物，蓦地瞬移靠近探手欲用仙法治愈。

被他拦下拒绝，见他尽是刻意疏离，心底却生出许多无谓的悲凉。

沉寂的心不再无波无澜，焕发生机缓缓。他有时惊惧，他如此是否背叛了对阿渚的誓言。

他们似是相像却又无一处同，他在他身上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能够证明，宁念尘曾是明赫涟渚。

若真是如此，他回了来，为何不同跟他直接道明呢。千尘染疑惑不解却碍于身份之别不好多问，或许是他多想了。

他给的回忆越是美好，越是刻骨，此时的背叛就越是可恨可恶。鲜血离落，每一滴滴在他心，有如凿骨剜心之痛。

他当日是多么的愚昧可笑，才会轻易相信了他的戏码，认他秉性纯良，心绪向善，甚至在他问出那句可是喜欢时，犹豫心窒。

既是如此，千尘染无法否认，他曾对他有心动。他以为，他生为妖魔却也付了真情。

而他的相信，他的善意，换来的就是这个魔族孽子的瞒天过海，换来的就是他配合魔尊孟一九亲手毁去阵法仙塔，放了魔陨临世。

提速赶来时，千尘亲眼见他灵识全然化魔，已然魔障难除，紫络纷飞魔气绕萦，是以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