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魂归（1 / 2）

大片大片弥漫而来的无边黑暗沉寂，就像再一次经历了一番生死轮回一般，四肢百骸，尽是苦痛，心犹盛。

便一如万年前，他心灰意冷自陨，甘身堕入万千星池，含水彻骨寒凉，令人发指教人心颤。

过了许久，不知何心绪微乱，宁玄不适纾解，缓缓睁开眼来。

入目是一片苍碧无垠，耳畔传来蝉鸣声声，原来凡间尘里已然入夏。

阴冥的天太暗，没来的日与夜，又何来的春夏秋冬四季更迭。他在阴冥曼珠沙华花海睡得太久，险分不清春秋夏冬。

抬眼看向那熟悉的殿阁，朦胧之间仿佛又回到百年之前，那个轻靠千尘身侧雪手拈花的皇子明赫。

他敛去眸中凄苦，仰头轻念出三字。

尘华殿。

蓦然回首，穿透光阴，恍惚间看向静立于身旁的雪衣仙人，对他微微一笑。

“尘华殿。”他轻轻低声着再复述这三个字，不想顷刻哑然，缓缓牵唇看向身侧，恍惚瞧见人影，那里却空无一人。

那本该伫着个守候他的人。

他不在。

阖眸轻叹，泪水滑落，五味杂陈情愫交错。

旧忆翻涌，他忘不掉，即放不下。

恨他入心，便是爱他尽魂。

本性自私，断了孽缘，不过寻求一朝解脱，也给千尘一夕放过。

宁玄理了理心绪，提摆迈入殿阁，入目尽是大片娇艳盛开的雪绯花色。

念樱之尽，荼蘼三生。

茶蘼，本是为守般若所开之花，今年如此这般竟是被念樱掩的失了颜色。

应满是千尘所种，原寄予美好之意，熟料物是人非，故人离去，花自开烂漫，情不复。

清颓一笑，想来诸事他无暇顾及，转身离去。细细听取，耳畔响起隐约的蝉鸣鸟叫，却独独没有丁点人声。

春日莺啼的矫饰，显得整座偌大殿阁愈发的静默。

他伸出遍布咒印的右手，垂眸望了眼，见其上光芒漫布，浅浅涵括了他的身形。

是归尘的力量。确切的说是岐阙宁氏之力，他与他本是同根，宁玄对他的力量是再熟悉不过。

这份舒适与安心踏实，是别人所不能及的。但当所有光芒消失的那一刻，顷瞬力量散尽，维持现世不再，他就必须回归阴冥了。

他留存时余不多，无暇欣赏世间斑斓紫红。

回阴冥后，他会依照归尘所说的法子试一试，可否狠下心断了和千尘的姻缘，再番投入轮回境。

下一世是生是死，是存世灭，皆由定数。

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失败，生生世世再相纠缠。

可千尘如今身在何处，他却仍不知晓。

怔怔望着满殿的空寂寥落，风起扬落大片飞花，漫天迷离美丽的樱色，孤寂而绝美。

细细想来，他沉沦曼珠沙华的年岁不短。算算时日，自他身死往后，现世沧桑想必已逾百年。

而他，得不到原谅，便是一直这般孤独寂寞的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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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步踩在了熟悉的青石小径上，他异样的平静，眸底丝无波澜，伸出手抚摸过岁月冲刷下的斑驳印记。

眼前一幕幕均是数不尽的风月花雪，全然是他曾陪伴他渡过人生的所有美好。

若不是情非得已，宁玄怎会舍得再伤他。

可千尘却舍得一次次得伤了他。

即便，所谓逼不得已。

……

青石板瓦，痕刻留下斑驳岁月。

他无法原谅他，无论千尘怎样费尽心思的弥补以求解脱，他无法都原谅他。然他或许其实，从未怪过他。

缓缓抬眼，宁玄发觉自己复不自觉，鬼使神差来到了那棵枝繁叶茂愿合树前。

有愿还合，皈冥木乾。

传说或许真的只能够是传说，为世人口口相传，是凡间万物无望期许所托的处所。

它从未庇佑过自己，他黯然垂眸。伸手轻抚过树上字迹，不知是岁月蹉跎还是常有摩挲，那记忆中深刻灵秀的字迹竟略有模糊。

百年已过，很多事物改变之后面目全非。不变的，怕是只有那当初刻字时的心境。

呵，果然如岐阙宁氏所说，他是执念至深，刻骨难消了。

树下还是那一方石案，一捧清茶还在缓缓升起温烟，瓷杯在暖阳下渐渐泛出银辉。

他恍惚一怔，伸手缓缓抚向那杯温茶。

“既然拟不出从前的韵道，不如只抿清茶。”

遥远时光之前，他曾笑着这般告诉他。

那时心思，究其根本，不过是想他能认出自己，亦或，是想让他放下过去莫在沉沦。

他离世已久，他原来一直都还记得的。

情不知从何起，不问向何方去。

善才琵琶破，玉徵琴弦冷，河山不言，流水本无意，落花实有情。

花海漫终敌不过秋风瑟寒，痴人心到底教容颜空瘦。

眼眶微微湿热，他展出一抹惨笑。

茶还未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