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故事与条件（1 / 2）

“听我讲一个故事，以及，再答应我一个条件。”

“如何？”

“……”

宁玄静默半晌，看他眸子悲戚，张口答了一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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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万年之前，异象横出，天地蕴灵而幻物，魔有魔殒，灵有九玄。

其诞生之地隶属魔界，号称横墟，易进难出，是为一方奇地。

故事，由此方开始。

在最初的百年之间，灵识未开，这一石一玉，一魔一灵，便相隔着半尺之距，默然相伴。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一人至此，携玉走离。

天蓝水碧的某一时日里，那块墨色石灵启了灵智，幻化人形。

“总算。”身体微微舒展，天地间精华灵力纷涌而来，阳光暖洋洋的洒在身上，溅起了一片水紫色潋滟迷离的光辉。

墨石初启灵识，犹如新生婴儿一般，金瞳轻眯，打量山河草树，对自身所处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头顶碧空湛湛，烟云柔浮，身周茵草覆地，野花漫山。

远处的苍山碧疏，近处的溪水潺湲。

世间印在墨石头脑中的第一眼，便是一个世界最为安详的美好。

可是，又似少了什么。

莫名的，心底空落。

似是，少了些什么的。

千年之间，半指之距，他阖然回眸。

其实，这才是所谓的初见，见之一眼，沉沦万年。

他化身人之时，残下许多碎块，边棱不一散乱他周身。莫名被其中之一所牵动心绪，他却未理而是拿起它石，试着助其开灵化形。

小小黝黑玲珑的小石，它同其他不大一样，隐隐流动莫名的光泽，恍若人泪。

它静静躺在碧草百花之间，躺在，他的身边。

隔着那微毫的距离，映着好看的碎光，像是天上那捧温热美丽的太阳。

墨石试了千万次，皆失败无果。那一日他小心的捧起了那块特殊的石子。

他太寂寞了，也害怕失去。即便他从未尝识过拥有的滋味。

他的石块皆能启灵，伴他在人间天上走一遭又一遭，却独独无论如何无法化形，伴他终身。

千年顷刻过，黑石甚至没了开灵石迹象，他疲累不堪，仍不想轻言放弃。

将它放入妖池的那刻，一片迷蒙间他瞧见了隐约的人影绰约不凡，姿容绝色，回眸一笑紫眸幽深，万千浮华映入他眼，空如无一物。

一瞬间消匿，天空愈远却也愈加清湛，云烟飘散化为柔茫，他嗅到空气中漂浮的青草花香，耳畔尽是风吹叶落，水流哗哗。

眼中，却唯有一个他。那一刻啊，才懂得生命被填满的快乐。

原来，得到，是如此得愉悦。

似乎只有他在，他才方为他。

“千年来，是你一直在陪着我么”

他不过初启灵识，人态一瞬而逝，却是万年难得的天地冥灵幻化而生，自是比一般魔物多了许多特殊天赋。

他似是非魔，更近妖。

千年之间虽不知身处何处，身伴其谁，却也知道有一种熟悉的气息一直伴他左右，至终未变。

“你可能感到我。”他望着手心圆滚滚润泽玉色黑石，心底涌起异样的情暖。

“……”

阳光下散着碎茫水光的**子一动不动，静静躺在一片茵绿之中不予回答。

“连灵识也只开起不过片刻便消失了。”他低语喃喃，说不出是寂寞还是失落。

顿了半晌，复又轻轻笑出了声：“无碍，从今往后我会守着你在这妖池，既有作用，定有一日我可再见你一面。”

“毕竟你是我唯一的选择。”

只要你在，便不怕任何了。这世上还有你在，我便不是孤独的。

百转千回，他日日回妖魔边界，只为看护池底的那块死气沉沉的黑石。

千年又过，黑石仍无动静。他知晓天上人间阴冥，并无他想之美好。他拜于岐阙帝殿之下，归于麾下。

他也查明了如今这块与他相伴的黑石乃是阴冥孟婆孟氏之物，不知怎的丢弃了罢了。

“今日我见东庭之主宁氏，殿上言看破我的后尘之事，予我名姓。”

岐阙帝殿，东庭之主，与天地共生，形貌昳丽出尘。

那日万仙朝拜，匐跪在地恭迎，宁氏身披红裳，款然而过，不过在漫漫人海中瞥见了他，指他出来赐他名姓。

宁氏云，他此生终有大劫，便是有颗铁硬石心，心性冷残，亦是难以逃脱忘怀。

故他赐名，莫劫。

“他说，愿我此生无劫。”

暖阳正好，煦风习习，何须霜染垂柳白双鬓。莫劫轻抚黑石，笑意凝结夕阳如血，时光停留便是最好的丽景。

无人发觉，他爱不释手的黑石上泌淌下一滴泪，滴入妖池泛起不大的涟漪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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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月落，日降月临，时时日日，月月年年，转眼之间又是不知何年光阴飞逝。

灵石黑曜已于数十年前启了灵识，声音清脆动婉，不似坚石刺耳倒如落珠玉。

“莫劫，今日天气如此之好，我想带你去人间耍耍。”音色清灵，水润黝黑的小黑石来回滚着自己圆乎乎的身子，压倒了一片细嫩柔软的茵草。

身旁沉默了一阵，响起一个清沉悦耳的声音：“尽乱说话，带我去人间，你先修成人身再说吧。”

“我可快等不及了。”邪肆金瞳微眯，一把捞起打算开溜的石子，狠狠地朝中心按压，惹得石头里的灵识开怀大笑。

“莫劫你个混蛋！”

莫劫顿了一下，小石头还是第一次胆大的驳他。

似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他勾唇一笑，带了几分戏谑：“不过，按你这疲懒的性子，修成人身大概是又不知多少个千儿八百年的事儿了。”

“似你这般圆滚滚的石身，大概会化形成一个小胖墩吧。”

“……”

小石头静了一静，然后气恼的咆哮出声，惊起一树飞鸟：“化形怎的了不起，等我化成人形定要跑过去把你压的死死！”

石头看他薄衣临风，瑟瑟而动，玉树临风美少年，一世无双。

“你来，我接住你。”莫劫言语轻柔，如耳畔情话缠绵悱恻，绕丝挑意，“把我压死，也不能摔了你。”

石头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他若是有脸此时必定已经羞得通红，合眼极力掩盖不常的红晕。

干脆的闭上嘴，吃力地翻过身，开始碎碎念：臭莫劫，说什么不害臊的，不理他不理他这个登徒子。

见小石头好像真生气了，莫劫呵呵笑着去哄：“行了，你别气。我给你取个名怎么样，原来我就想好叫你一九。”

“为何是一九？”石头不明白，看不懂莫劫眼里涌流得柔情藏了一点悲煞。

他终于消了点儿气，细细的咀嚼一九二字，莫劫没再回他。他久久地想，仍是未能明白其中何等深意或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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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劫，你中意我么。”他随莫劫到人间的次数多了，碰到会寒颂。十里长街，红灯成彩火树银花，街上成双成对人皆在说着中意与心悦。

有情人皆在祈祷祝颂，牵红线绣长缘，惟愿与心上人天长地久。

懵懵懂懂的听了许多，他心智不明却是无法明了懂得。逮到莫劫空闲，好好得问他一问。

“嗯，中意。”他笑，似乎噙了抹温柔，“我的一九变化成人之时，定会是个清妙绝伦的绝世人儿。”

“好看才中意吗？”

“都中意。”

其实无论是不是美人都无所谓。

他已经决定了，等到他化形，他就带他离开，真正携他玩遍他在他手心欢喜已久的外界山河，寻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稳妥安置下来。

觅一处仙境，造一座温馨小屋，成婚厮守，过过普通而甜蜜的小日子，执手偕老。

就他们两人，一起同那些平凡不过的凡世夫妻一样，他设法脱离东庭，和他的一九过平安幸福的快乐日子。

愿能赏他一纸桃夭灼其华，浓墨淡色描绘舒写他深情。

他一直中意他，如今无关外貌，无关修为，似是，这一生之始难改的宿命。

怀疑过，是否因为孤独，是否因为曾十八次的失败。石头化形不成，面临的唯一即是碎身死，化为沙土消逝。

庙堂江湖藏的俠心令人胆怯，他一颗石心本也不该淌过红尘，若是注定的，他又有何力去改写结局。

凡人老去不过百八十年，白发两鬓纷纷添，平生欢欣与遗憾，是过客匆匆如酒尽肠断徒留有茕茕孑立一人。

这般回答令石头幻化出的迷糊人影微微抿唇压抑住溢出的笑意。

看不清切实的容色，莫劫了解他一颦一笑，一走一动，从来捕捉未曾放过一丝。

若是他们的故事无人知晓，唯有他记得那日朦胧中，惊鸿一瞥。

寒颂节，阁楼挂灯歌伶舞翩翩，断桥边灯火打红绳，原是在丝竹乐声内，曲调悠扬模糊了不堪情谊，淡去了那人的嫣然笑颜。

“你别误会，我可不稀罕你喜欢。”

“嘴硬。”

无关风月，亦无关花雪。世人的相思从是不惮以最好的笔墨去写，极为简单的长长久久，是依偎缠绵，共赏花月，看遍河山，识得阴晴圆缺。

谁不料多年，有人双目剪泪望明月，漫溯不再团圆，道一句永不再见。

扼喉无法再言，无处染遍悲哀，故人复见，相凝不识莞尔而笑单曰。

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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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盛夏，水静波止，他沉没水下，仰目细细地一分一寸地打量那人印在水面上的影。

起伏微澜，他是少有的艳色，凝笑晗睇直叫人内心叫嚣的欲望蠢蠢欲动。

骤然他生出了一不切实际的想法，想将那人尽数剥吃入腹。

薄朱的唇，流光眉眼精致，他不知莫劫是不爱笑的，在旁人前也沉默寡言。莫劫有心事，他知道。

那人轻款挽袖，探入池中捞起他来，在棵为他们挡了不知多少年风雨的古树下，他不顾衣襟沾湿，拭去他体上痕渍，何等暧昧缱绻。

刺目阳光里，莫劫忽的消身离去，独留石头一个落在草地咕噜两转不知所措。

他只记得那日阳光灿烂的几近刺目。

他从晕眩醒来时已近正午，懒懒打了个哈欠，习惯性的望向原应坐在身边的莫劫，却只看见大片弥散而来的冥光，其内没有丝毫他的身影存在。

“莫劫。”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开口唤他的名字，却带上了颤抖哭腔。他声声唤他，无人回他。

“莫劫……”

难以言说的苦痛涌入心尖，怅然若失。妖池寒水渗透的裂骨，抵不上心头窒息。

恐惧颤抖，他最害怕的事成真：莫劫当真丢弃了无用的他走了。

他极是无助的巴望着那近在咫尺的茫光大绽，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那熟悉的身影。

天大地大无依无靠，他空有一副灵识愿意，又寻去哪儿寻。

他未经历过化形，也未见过其他灵物化形进阶，看着眼前惊心一幕，只觉惊慌无助的紧。

莫劫是不是真的离开了，他是不是真的不要自己了？

早早想过有一天他会抛下自己，不要自己，可他怎么会真的不要了他，分明没得一点儿征兆。

昨日他们二人还亲密无间，他浸渍在妖池千层寒水中，无趣地看莫劫翻阅凡间带来的竹简册。

无人教他识过字，一切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堆排列整齐的画符。

昨日还微笑说要护他的人，今天就不见。

这个世上，是没有谁必须护着谁，一辈子的。

迷迷糊糊似是懵了许久许久，耳畔忽的响起熟悉的声音，清沉悦耳。

“怎得落泪了？”这个声音异常熟悉，熟悉到了骨子里。明该是如高峰冷雪般的静言，对他夹些不觉间的慌意。

他怔了一怔，循声望去。

男子的容颜在逆光之下微显模糊，他依稀望见一双澈金色的瞳眸，弯弯笑着，似是他身后美丽的月牙妖泉。

是他。

是莫劫。

莫劫本就生的极好，他立在他身侧，蹲身低头望他，掩住后背夕阳斜晖刺目，恍惚是要融散在丝缕阳光里似的。

石头灵识初启时他便惊艳一叹，莫名感到心跳不止。

他骤然一惊，待被那人柔柔的掬在了掌心之时才反应过来，莫劫并未弃他而去。

“一九别哭，泪掉的多了，我会心疼的。”

他声音也是柔柔的，带着些许怜惜和抚慰，不含丝毫的不解。他懂得他的心意，他是怕他留下他。

他的掌心仍是那般温热，包裹着他圆润玲珑的身子，小心翼翼，就像呵护无价的珍宝。

忽的想起刚刚怅然若失的悲痛，他猛然哑了音，又有点儿想抹泪。

“莫劫。”

蹭了蹭他的掌心，小声唤着。

“嗯，在这呢。”

“莫劫，我，我中意你……”

心意道出，他低低地吟，寒意漫至全身，侵体入髓的寒凉断肠痛，一一忍下，静默地等他的话。

他身形顿了顿，笑的异样温柔：“嗯，我知道了。”

“所以你以后不准抛下我一个了，不准像刚刚那样不见了。我……”

我会害怕。

怕极了。

“我不会抛下你，别胡思乱想。”

“我不管。如果，如果你敢丢下我的话，我就忘了你，再也再也不要中意你了！”

话出口，便迎来他长久的沉默，许久之后，终于听到他微沉郑重的回答：“好，绝对不抛下你。”

我又怎舍得抛下你。

莫劫垂眸极力地遮掩手心斑驳血迹，克制冷冽。任凭他如何受心魔所害，决不能决不能教他担忧心伤。

不过无可奈何又欲要保得你无虞，逼不得已时，他无有抉择。

念及万人坑战上尸横遍野，他险些身死力竭，硬撑回界，只想见他一面，他这肮脏的手，他这不堪的人。

谁都可以谩骂羞辱，控诉他石心无情冷血，唯他不能。

金阳微洒下，少年一袭赤发犹如盛开的彼岸花。

唇畔微微勾勒一丝笑意，他掬起手心水色晶莹的小小黑石，像是捧着一抹寒冬中微乎其微的希冀阳光。

殊不知彼岸花者，如其所示。

有劫，永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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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纤睫微颤，宁玄黯黯开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