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无法组织的语言(2 / 2)
廖行舟看着他立在窗边,身形被外界模糊的光晕朦胧地镶出一道细细的边。她犹豫了一会儿,把手背到身后摸索着滑入自己的背包。她包中物品摆放位置一向井井有条,因而她没花什么力气就摸到了那块方方正正的立方体。
“迟修。”手指不由搅紧了衣摆,天知道廖行舟在心血来潮地喊出这个名字之前要鼓起多大的勇气,“反正现在也没别的事可以做,不如……”
又或许是,她在选择加入魔方社时就暗自在心底卑劣地期待着类似这样的时刻。
迟修做了个转头的动作,即刻注意到了她那堆叠得齐整的课本上多了一样东西,“怎么,你是想进行社团活动吗?”
“恩,”廖行舟回答地一本正经,“按学长的老规矩。软件出随机公式,一人还原一人计时,做完后交换。”
迟修的眼神最后在微信上留恋了一刻,依然是什么都没有。“好啊。”于是他果断按熄屏幕,干脆地把手机丢进包里,“谁先来?”
迟修应该不会知道吧,当“好”字从他口中吐出的那一刻,廖行舟体会到的喜悦远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得多,那样多的快乐的情绪肆意地涌现出来,以至于她必须略略地低下头,才能够悄悄地藏匿起无法抑制的上扬的嘴角。
看啊,“被害者”,这不就出现了吗?
结果,一切就像平日里进行社团活动时那样。
在几轮交替之后,迟修突然提出廖行舟可以开始尝试另一套方法尝试魔方的复原。
在他刚开始讲解这套名为“CFOP”的方法时,廖行舟还有些担忧自己会不会无法集中精神,要知道刚才在交替进行魔方还原时她已经紧张得手指颤抖从而导致速度慢了不少。但也许是从小养成的好学生的习惯作祟,又或许因为迟修本身是个足够好的老师——从他写给廖行舟的解题步骤便可想见——廖行舟的思绪不知不觉就从胡思乱想中抽离,跟随着迟修的思路投入名为“魔方”的世界里。
可惜手机自带手电的亮度无法让她专心记笔记,这就导致廖行舟花费在理解上的时间难免比以往要长一些,相对注意力也更集中了些。所以当室友叶茗睿的电话过来时,廖行舟正全神贯注地消化着关于迟修所说的这套方法中名为“Cross(底层架十字)”的步骤。
最后还是迟修先发现了她手机上传来的动静,暂时停下讲解向她示意。
屏幕上出现的是头像不是廖行舟最熟悉的那一个,她接起电话,心头无端多生出了几分惶恐。
“喂,行舟?”不想她刚按下通话键,叶茗睿大大咧咧的声音夹杂着外面的落雨声通过一方听筒猛得冲了出来,“我都听小花说啦,你现在还在北教?”
“恩……”叶茗睿的嗓门儿不小,估摸迟修也能听到她的说话声。这个认知让廖行舟有些不好意思,她立刻站起身,绕过课桌往门的方向多走了两步,“不过我没事,等到雨停了……”
“今儿个多半是停不了啦!”然而廖行舟的话未说完,就被叶茗睿急匆匆地打断,“我刚查过天气预报,它现在倒是更新了,还显示这个雨不下到明天一早不会停的!”
叶茗睿的这个答复让廖行舟轻轻地“啊”了一声,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迟修的方向,只是黑暗中她只能辨认出那个轮廓也在望着她,却看不清这一刻他脸上时什么样的表情。
“不过行舟你别急,我马上就到北教了!”发觉听筒这一端一时没了声音,叶茗睿立刻对着电话吼道。
“诶?”廖行舟捧着手机一愣,“你之前不是说礼拜天才回来吗?”
“其实在家里呆太久也没意思,没事做,还动不动就要被老妈叨叨。”叶茗睿嘟嘟囔囔,“再说家里诱惑太多,我还是想早点回来专心复习算了。正好刚在群里看到小花说你大概被困在北教了,就顺便来‘英雄救美’啦!”
耳边听着叶茗睿的得意洋洋,廖行舟又偷偷望迟修所在的位置瞥了一眼,“那个,茗睿,你带了几把伞?我这边,有个……”她咬了咬唇,如今即便有黑暗掩饰,她在吐出这个词汇时却仍然感到胆战心惊,“有个朋友,他和我一起被困在这里了……”
挂了电话,廖行舟迈着僵硬的步子回到迟修身边,对他道,“我室友说她有多带一把伞,可以借给你撑回去。”能摆脱如此窘境该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可不知怎么的,此刻充斥着她的心房的更多的还是不舍与沮丧。
说完廖行舟就背过身收拾自己的东西。身后迟修温声向她道谢,“好的,谢谢你。”其中的疏离感都恰到好处,尽管于他们的关系而言这样的距离本是理所应当。
在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时,手机的铃声又一次响起。不过这一次吵出动静的,是迟修的手机。
迟修看了眼来电就迅速接起,开口时嗓音中俱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温柔,“蔚蓝。”
当他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都不需要特意去求证,廖行舟就知道了电话那边的那个人与他而言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于是她刻意加快了下楼的脚步,而身后,迟修的步速则无意识地放缓。待到廖行舟走到一楼后,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楼道空空荡荡,仿佛只有她一人在这里走过。
她站在这里,莫名就想起了初中的科学课上,老师说过的舌面的不同部位与四周基本味觉刺激的感受性。譬如舌尖对甜味最敏感,对苦味最敏感的位置则是舌根。这就是为什么大人为了哄骗孩子吃中药说“药里加了糖”时,小孩用舌尖尝试时的确能感受到甜味,而当药汁流过舌根,含在口腔里的便是满满的苦涩味道。
就像这时的她,因为初时体会到的一丝丝甜意而得意忘形,待到满心欢喜地吞咽之时才惊觉,包藏在虚假的甜味之下的,唯有悲伤的苦楚。
她原以为自己是那“凶手”在这间“暴风雪山庄”内做了局,可是到头来才发现,原来这所谓的“被害者”,其实也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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