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折(二)(1 / 2)
程孟蓁跟着曹爷又回了丹桂苑。
程繁之正在卸头面,黑纱退下来,发际线处隐约可见一圈勒得通红的头皮,他闭着眼,半低着头,用手心按着头皮。此刻的他,不似是台上那般风华绝代,戏服褪下,倦意从眼角爬上了眉梢。
“四爷,程小姐给您带来了。”
程繁之睁开眼,对着镜子里的她笑了笑,“我刚刚就觉得瞅着你了,果然没看错。”
“我跟同学来的……她来看您唱戏。”程孟蓁解释道。
“你也是第一次看我唱戏吧,感觉怎么样?”他转过身,手肘搭在椅背上。
“很好。”她想了想,怕他觉得有些敷衍,又补充道:“您把戏演活了。”
程繁之笑笑,转过头继续卸妆,“这话我听多了,可第一次从你嘴里听到,总觉得有哪里不同。”
“这话呀,您再听三百遍也别嫌多。”曹书岩搭腔道,“您不知道,今天为了能瞅见您,外面那帮买不着票的人差点把丹桂苑都给拆了……”
曹书岩说着,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拍了下脑袋,“瞧我这记性,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他看了看程孟蓁,又看了看四爷,欲言又止。
“你说吧,这里没外人。”
“哎,这不,罗贝勒……”他略微停顿了片刻,整理了下措辞,“罗贝勒在香港新开了一家珠宝店,想让您过去给他站个场子。”
“香港的店,要我去?”
“是啊,您这名字多响啊,甭说香港了,外国都能有一堆票友。”
程繁之听惯了他的奉承,“外国人,听得懂中国戏吗?”
“这听不懂他总能感受出来是吧,就您往那一站,那精气神,准叫那些外国人五体投地。”见程繁之对这件事并不太上心,曹书岩忙把老夫人又搬了出来,“您去年就驳过罗贝勒一回了,要是今年再整一出,老夫人怕是要生气。”
他正说着,扮戏房的门被人拉开了,一个穿着深灰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像是没看见屋内的人似的,径直走到了程繁之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
程孟蓁这才发现,这间面积不大的扮戏房,其实是两个人的,一个位置上写着程繁之的名,而他对面的位置上写的是张春令。
程繁之介绍道:“这是张老板,今天的白玉堂就是他唱的。”
程孟蓁颔首打了个招呼。
张春令看了她一眼,算是回了礼。
程孟蓁觉得这个人实在奇怪得很,台上是那样英姿飒爽,可台下周边却似乎有什么压着,站在他方圆十尺之内都觉得喘不过气。
台上台下,戏里戏外,像是完全割裂开来的。
张春令一来,屋里便顿时安静了下来,曹书岩不再提香港的事,拿着账本站在窗户旁,从怀里掏出眼镜看着,口中还念念有词。
张春令刚坐下没一会,房间里又进来个人,问二位角儿是否需要吃了晚饭再走,后堂经理在华东饭店定了饭菜送来。
“我回去吃,不劳烦沈经理了。”
“张老板您呢?”
“我也一样。”
张春令头也没抬,继续手上的动作,扫完了盔头上最后一点灰,再将它整整齐齐塞进了盔箱里,再三确认没有纰漏才离开了扮戏房。
“他这人就是这样,跟谁都没话。”程繁之说道,他已经洗好了脸,衣服也换成了来时穿的深色长衫,俨然一个教书先生的模样。
他将放在沙发上的大衣拿起搭在臂弯,对还站在窗边的曹书岩说:“我和孟蓁先走了,香港的事明天再说。”
“哎哎,您走好。”
他们走出了丹桂苑,门外头等着的戏迷已经散了,暮色悄无声息地悬在了天边。
程繁之看着天边愈发厚重的夜色,半仰着头,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冬夜的风凉凉的,让人瞬间清醒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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