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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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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亭生活中并不是第一次面临这样四面楚歌的境地。

第一次应当是七八年前吧,那年江南下了大雪,百年难遇雪灾使得冰冻的江面堵住了来往的船只,湿漉漉的地面结冰后马车寸步难行。师傅和其他前辈外出就诊都困在了百里之外,江南的医馆里能说上一二的只剩下柳亭一人。可偏就此时,城外的补给迟迟不来,天寒地冻,路有冻死骨从来都是一句写实诗。

那一具孱弱的身体被众人搏了命扛到医馆内,所有人的眼神都放在了柳亭身上。

柳亭自问从未独挑过大梁,面对那人垂死的呻吟声和渐渐缓缓的起伏的胸膛时,觉得周遭都向入了迷境,什么声响都搁浅在了远处,唯独自己的心跳,剧烈的、鲜活的心跳,像是要撞破胸膛。

说“只求求大夫试一试”是那些人。

质问“你是大夫怎么连一个人都救不回来的”也是那些人。

他们瞬间的倒戈,张牙舞爪地、红着眼睛质问他,也同时为没了呼吸的尸体流下了泪。

那时柳亭觉得束手无策,觉得自己面对生死难以看透,也许永远也做不到像师傅那样做个让人称道的医者。

第二次,是四年前他一意孤行要去京城。三四年的时间里,柳亭终于认识到不必泥泞于自我怀疑中,终于孤注一掷地背上包袱去讨念念不忘的一个结果。

那时京城的医馆多已初建规模,各种势力掺杂下,新的医馆想要在京城稳住脚跟远不是一件易事。他日夜睡在医馆中,甚至一两日没合上眼,但来的人多是远郊的贫农,付不起其他医馆高昂的诊费。这样几月下来,柳亭连租医馆的银两都捉襟见肘,好几个大夫撑不下去纷纷离开。

柳亭收到了师傅的来信,言辞恳切,话里话外都劝说让他回去。柳亭提笔蘸墨,狼毫触在宣纸上渲出不断扩大的黑点。正是那个时候,医馆外突然人声鼎沸,鞭炮喝彩声不断,将冷清的医馆顿时填满。

柳亭将无辜被牵连的宣纸撕碎了,从屋内走出去,道路两旁都挤满了人,远处见着一大堆车马轰轰烈烈地走来。

他混在人群中看去,为首者有些年纪身着戎装,身形高大,气宇轩昂,一身气势逼人。而他身旁,也是一位鲜衣怒马的青年,他坐在马背上,剑眉星目,却平视前方,脸上有些许稚气未退但更多是确实初出茅庐的无畏,坐在马背上,眼神停留在远处,而锋利而沉重的铁剑背在身后,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柳亭就挤在这样簇拥的人群中,连一个眼神都没能被施舍。他听到百姓用夸赞的声音说道:

“听说这次是顾家大少爷第一次领兵上战场,杀的敌军措手不及,这一战赢得又快又精彩!”

“小小年纪就有此般能耐,以后可了不得。这次回来圣上得赐名嘉奖了吧,还不知道那家名门闺秀能入顾家大少爷得眼,一步成了顾王妃。”

柳亭默默退了回去,锁上医馆大门,背靠着木门,手脚一软脱力地滑了下去。

身后依旧是喧哗的人群,他们口中的顾易水,是大战归来的顾家大少爷,是一战成名的未来的王爷,是未来前途无量的名臣贵胄。

那…….柳亭呢?

柳亭是什么?

他抬头看着因为忙碌没得及整理的药柜,随地散开的纸片,生了尘的窗柩,和空无一人的医馆。而他连这小小地医馆都要护不住了,又凭借什么自我感动,觉得自己的风尘仆仆就配得上他呢?

而第三次,便是今日。

他看似处处谨小慎微,却留下了多少把柄给别人,才会到这样举步维艰的两难状况。

屋内的秦员外仍在破口大骂,秦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服了全场所有人时,像一个在风口处的纸糊,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垂下双眸不敢再说一句话。

柳亭突然有点想笑。

感觉像是每一个他的人生结点,都要去撞一次生命的南墙,撞得头破血流,他才明白,自己也不过如此。

他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凶狠的噩梦,如今醒来,却惊觉现实并不比梦好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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