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咬钩（1 / 2）

距那日往城外庄中探望沈清玉至今, 已过了十日有余, 当日归来, 沈清雪便一心想往宫中与皇后请罪辩解。她没能说服沈清玉和郑锋相助太子，又听闻她走后庄中急召太医, 如此种种，她心中更加惶乱无依，若能在当日见到皇后, 她还能为自己开脱一二, 好歹，不能教人觉得她一无是处。她是沈家嫡女，身份贵重, 纵然一时为太子妃妾，也应该是高高在上, 让人敬着捧着的。</p>

可皇后终究还是没有见她，甚至差人前来斥责于她, 那些话她听得委屈, 听得不服，可规矩摆在那儿，她又能怎么办？她想, 这只是一时的，只要她能见着皇后, 自然会与她解释清楚, 这一趟没办好差事不是她的错, 实在是她那庶妹油盐不进, 好赖不分，给脸不要脸。</p>

沈清雪染了蔻丹的指甲不住抓挠着桌面，这般刺耳的声音扰得人心烦意乱，可对于此时的沈清雪来说，这声音却诡异地与她的心境重合，让她莫名有种扭曲的·快·感。</p>

方姑姑一旁听着，一张严肃的苦瓜脸上隐隐露出了几分轻蔑之意。她与傍边儿的宫人对了个眼神，这才上前道：“姑娘快别这么糟践指甲了，您瞧瞧这双手，这把子指甲，满京城里也寻不出第二个来了，一会儿再把指甲折了，那才是折损天物呢。”</p>

沈清雪止了动作，回头仔细去瞧方姑姑的脸色。这位姑姑是皇后差来教导她礼节规矩的，也是皇后身边的得意人。</p>

她当时很高兴，皇后娘娘把身边这样亲近的人派到她眼跟前儿，这是为了什么？还不是看重她的缘故？可如今她瞧着方姑姑这张仿佛拧着一把苦·水·的脸，心里却难以抑制地泛上层层叠叠的不耐来。</p>

苦着脸做什么，看她在沈清玉那儿吃了·瘪，回来又被皇后娘娘斥责，所以就做这么一张脸来膈应她吗？</p>

方姑姑在宫中多年，学的便是察言观色，随机应变，如何瞧不出这区区一个小丫头的心思？这人眼皮子浅，心也浅，自私自利，蠢钝愚昧，实在是再好用不过的一把·利·刃。</p>

“过了这么些时日，奴婢知道姑娘心里头还在意那日皇后娘娘教人传的话，是不是？”</p>

这话说到了沈清雪的心坎儿上，她下意识就想反驳，却在看到方姑姑诚挚坦然的眼神时迟疑着别过了头去。</p>

“姑娘年岁还小，被无缘无故地牵累斥责，难免心中不虞，奴婢都明白。”</p>

沈清雪抿了抿唇，半日转回头来，语气生·硬·道：“你当真觉得我是被无辜牵累的？可那日皇后娘娘派来的人分明就说了，说我……”</p>

“我的姑娘，我的良娣娘娘。”方姑姑给她斟了盏梅花香露，用银匙慢慢地在水中·搅·动，不过几息，一股淡淡的梅花冷香便漫入鼻中，直将人心中的燥郁都抚平了大半。</p>

“您以为皇后娘娘在宫中就是无所不能的吗？。”方姑姑叹了口气，将梅花露递到沈清雪的手心：“这香露宫中每位主子那儿都只有寥寥几瓶，是上好的东西，皇后娘娘自个儿舍不得喝，都吩咐人给您拿回了府来，这样的心意，姑娘竟半分不知吗？”</p>

沈清雪捧着形如梅花的小盏，沉吟半日方道：“这香露当真，当真……”</p>

“自然是真的，连太子妃那儿都没得了这份赏，别瞧着这不过就是个小东西，里头可存着皇后娘娘对您的喜爱和期盼呢。”</p>

方姑姑那张“苦大仇深”的脸现下便得了便宜，顶着这张脸，无论她说出什么来，都仿佛与花言巧语，谄言·媚·上·搭不着边儿。沈清雪仔细觑了觑方姑姑的神情，几乎是立时便信了这话。</p>

眼见沈清雪面上露出了些许欣然的得色，方姑姑的唇角也弯了弯：“那日皇后娘娘差人来斥您的那些话都不是娘娘的本心，实在是眼下盯着此事的人太多，便是为着安抚人心，娘娘也得做出个样子来。”方姑姑说着叹了口气：“有些话原本是不当与姑娘说的，娘娘也不教我们把这些闹心的事说给您听，可奴婢想着，您不日就要入宫了，这些话，总还是应当听上一听的。若是奴婢有什么说错了，说的不称您的心的，您只管一巴掌打上来，奴婢绝无怨言。”</p>

这段日子来，只有这些宫中女官磋磨管教她的份儿，她什么时候有资格冲她们吼上一吼？方姑姑的话触动了沈清雪的心肠，让她忽然觉得自己对于皇后，对于太子，对于整个东宫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存在。</p>

“这次的事之后，其实皇上曾有意降降您的位份，不愿让您以良娣的身份·进·入·东宫。”</p>

此言一出，沈清雪便猛地站了起来，她张口·欲·言，却被方姑姑按着坐了下来：“您稍安勿躁，听奴婢仔细说完。”</p>

沈清雪掌心都浮了一层·粘·腻·的汗，她深呼吸了几次才寻回自己的理智，哆嗦着嘴唇道：“我……皇上……”</p>

“皇上是这个意思，可娘娘绝不愿意。娘娘与我们说起来时，总言姑娘身份高，性·情·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样一个人嫁入东宫做太子良娣已是委屈了，怎么还能来降您的位份？”方姑姑摇了摇头，复又叹了口气，这么一叹，那张脸完全就是一张大苦瓜，教人心里也要跟着她拧出苦水来：“也因为皇后娘娘不肯委屈了您，便因此事屡屡受责，皇后娘娘无法，只得差人来斥您一通，只当是把这事敷衍过去了。”</p>

“是我对不住娘娘。”沈清雪心底骤然一松，先时那股子莫名的怨恨和委屈都化作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是我把差事办砸了，还累的娘娘为我受这些委屈。”</p>

“容奴婢说句不当说的，娘娘是拿您当亲闺女儿一般地待着，就连太子妃在娘娘那儿都没这份脸面呢。”方姑姑唏嘘着看向沈清雪：“您与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本就是一家人，将来也是荣辱祸福与共的，您……”方姑姑左右看了看，附耳道：“皇上近些年身子越发不好了，只等……”方姑姑饶有深意地顿了顿，才接着道：“到了那时，太子殿下就是天下第一人，您是有学识，有见识的人，知道的远比奴婢多，这古往今来，太子妃难道就一定是皇后之选吗？奴婢瞧着未必吧。您不知道，这么些时日，太子殿下已差人来问过许多回了，殿下惦记着您，娘娘疼惜着您，将来您再生下个一儿半女的，那东宫里还有人能及得上您吗？什么太子妃良娣的，现下都只是个虚名，最要紧的，可是皇后娘娘和太子的心意哪。”</p>

沈清雪两手捧住杯盏，几番拿起又放下，面上隐隐有些激动之意，又很快被她强强掩了下去：“可……可太子妃恭谨孝顺，言行无差，素来是众妃楷模，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