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毒·下（1 / 2）

作为一个过路人，穆深看着少年渐渐成长为一个有名的道士。许多上门求他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而李家的生活也渐渐好了起来。

这天李清明闲在家中，看着面前的养母手中拿着两条红布，一针一线的不知道在绣些什么。

他走上前去看了看，打开其中一条，上面是绣着两行字。

——愿清明平安一生。

——李如。

?

李清明挑了挑眉，看了眼面前的养母。

李如笑了笑，“待我做好了，便拿去那镇心的月桂挂起来吧，听其他人说那树可灵了呢。”

李清明不屑，“一棵树能如何，人只能靠自己。”

闻言，李如默默把手中的红布收了收，不做言语。

李清明见状，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拿起那两条红布准备出门。

“清明，等等！”

李清明回头看了眼李如，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妇人此刻嘴角带着笑意，她上前将一条拿了回来，解释道：“这条我可还什么都没绣呢，待清明成亲之后，我便再……”

李清明嫌弃地摇了摇头，“那你就慢慢等吧！”

李如看着青年的身影渐渐走远，转回身将那块红布珍贵地放回衣柜之中。

?

不知为何，穆深总觉得这红布有几分眼熟。然而突然一阵嘈杂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打扰了他的思潮。

他转过身，看见身后有一座新落成的铺子，此刻一大群人围在门口。

“李家药铺，今日便开张了！”

面带喜色的李如同李清明站在众人面前，她一手拉下红布，一块光鲜亮丽的牌匾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即日起，连续三日里来看病抓药都免费！”

人群中顿时又爆发起高低起伏的掌声，“李夫人英明！”

李如看着众人，连忙招呼着，“还站在外面干嘛，快进来呀！”

穆深看着不远处喧闹的人群，他往四周看了看，确定这地方是之前镇上那焦黑的废弃地。

难不成，这地方……

?

“起火了！起火了！”

又一声惊呼响起，随即火声噼啪的声音便传了过来。穆深猛地回头一看，却发现是离药铺不远处的另一边，一间木屋顶上正冒着烟。不一会儿刹那间火舌窜地老高，蔓延开的火势将木屋完全吞没，烧断了的焦木从旁边掉了下来砸在一旁的地上。

“祠堂烧起来了！”

“造孽啊！”

穆深看着这场灾祸，心情有几分复杂。

?

迟迟赶来的人们穿过穆深，来到那废墟面前，看上去十分痛心疾首。

不一会儿，李清明也来了。他表情冷漠，似乎十分不耐烦的样子。

“祠堂年久失修，早该修缮一下了。”

“若是有人有钱有力，像其他镇修个石制的祠堂，也不会一烧便没了。”

其中一人看了白衣青年一眼，恨恨道：“有些人一直赚镇上的钱，却连个祠堂都不肯修，什么人啊……”

闻言李清明嗤笑一声，仿佛是听到了好听的笑话。

“里面又不是我家祖宗的牌位，年久失修需要经费那便是你们出钱出力，现在失了火倒来怪我当初不出钱修个石屋，可你们当初又去哪了呢？倒真是有趣得很。”

众人脸色一变，他们不停看着漠不关心的李清明，最后愤然甩袖离开。

?

与此同时，穆深的后方又传来声音。他迟疑地转过身，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那家药铺。他在原地看了片刻，最后进了这家药铺。

“我要出去一趟，大概两日后回来。”

李如站在门口，替他收拾好包袱，“路上小心啊。”

穆深路过他们，面前是一条长长的过道。他顺着走入大堂，经过里屋，走过后厨，最后来到一间毫不起眼的柴房。之前还是明亮的白昼，此刻不知为何瞬间到了深夜。

几个男人们围在一起，小声嘀咕着什么。

“这李清明，赚了点钱就当自己什么似的，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啊。”

“祠堂他不出钱就算了，居然还说这种话来。要不是我们，这个狗杂种能活这么大？”

“妈的早看他那样子不爽了，老子今天便要一把火烧了他一间屋子，看他如何嚣张。”

“你们小声点！”

面黄肌瘦的男人拿着火石，幽暗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他朝四下张望了一番，最后随手将一捆稻草点燃。

穆深一愣，这是……死了的王虎？

“我倒要看你怎么在镇上继续嚣张下去！”

?

穆深惊异地看着他，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要这样做。

刹那间火舌便一蹿而起，混合着木材内部炸裂的声音格外刺耳，最后整个柴房便燃起冲天火光，紧接着遭殃的便是一侧的后厨，随即是长长的过道，最后——

是整个药铺。

……

“李家药铺着火了！”

“怎么好端端的失火了！”

“快去救火啊！”

一旁的人们纷纷提前木桶前去救火，然药铺里大多数是干燥的草药，一遇火反而变本加厉增长火势。在冲天的火光之下，最后那块光鲜亮丽的牌匾倒了下来。

清明二字被救火的人们踩在脚下，来回在地上践踏。

暗地里的几个男人看着这烧毁的药铺，甚至内心觉得有报复般的异样的快感。

好了，大家都平等了。

凭什么一个贼人的孩子要比他们活的更好。

凭什么？！

——

李清明终究还是回来了，然而等待着他的，却是一片焦黑的烂楼。

他红着眼看着一旁苍老了几分的李如。药铺里全是珍贵的药草，李如不仅来不及救火，自己的双眼亦被浓烟给熏得半瞎。

“清明，你回来了？”

李清明握紧妇人的手，默默地看着她那失去了光彩的眼睛：“……我在这里。”一点泪划过鲜红的泪痣。

李婆婆颤抖地用双手摸了摸他的脸，感受到与记忆中相差无二的轮廓，“清明，别伤心了……我没用，没能保住药铺……”

?

穆深静静站在原地，不知为何，他的眼角有点湿润起来。

下一刻，却是李如持着拐杖和李清明正在争执。

妇人双眼蒙着布条，愤怒地对他道：“纵使是他们烧了药铺，那便交于里正处置！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他们！还把他们全家都给杀了，里面还有孩子啊……！”

“……”

“你为什么要……要！！！咳咳！”

李清明连忙上前扶住她，焦急地喊了一句：“你没事吧？！”

妇人冷漠地推开他，“有事又如何！若不是王虎死里逃生，将这事报于里正，你是不是还要继续追杀下去？我李如行医多年，从来没有做过害人性命的事情，偏偏是你，我亲手教出的你……”

李清明惊异地看着她，似乎是不敢相信她说的话，“药铺被烧了！你的眼睛也瞎了！我怎能吞下这口恶气！”

“瞎的人是我，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你……和我没有关系？！当年可是你亲手将我从那官府中求来的，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坚持将我带回来！”

李如身形微微一震，最后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原以为你不会成为你双亲那样的恶人，如今看来是我错了。早知今日，我便不会如此。”

而此刻明明是盛夏时节，可依然让身着单衣的穆深感觉到分外寒冷。他感觉到上方似乎有什么东西飘洒在他的头顶。道士微微仰起脸，看见灰色的天空中无故慢慢飘下雪花。

开始下雪了。

?

李清明冷冷地看着冬夜里安静的小镇，一步一步走向那片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