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1 / 2）

黎明将至，正是一日里山中最为黑暗的时候。眼前的火堆差不多快要灭了，孱弱的火光忽明忽暗，身后拉着的影子忽长忽短。而不大的山洞并未因归来的林檎而热闹一些，乃至于气氛有几分难言的压抑。</p>

穆深抬头朝外侧某个方向看了看，林檎离他有点远，不似平常那般喜欢靠着他。对方靠着石壁低着头，火光亦太暗看不清楚神色。</p>

然好巧不巧，此情此景，竟让穆深产生了几分错愕的熟悉感——</p>

“荒郊野岭之外，寂寞山野之中，唯有某处小山洞竟亮起一道暧昧的火光。夜里严寒，两人衣着单薄，无奈之下只好相依取暖。可哪知这一来一去，两具年轻气盛的身体贪恋彼此的体温，双双对视一眼，一时之间竟情难自已……”</p>

穆深不再继续往下回忆了，这祁夫人后面的原话有点少儿不宜。</p>

想想还真是巧，当年大家传的桃色绯闻，如今俩主角齐了，地点背景也符合上了，可是另一方他萎了。</p>

真是时过境迁，世事难料。</p>

不过这些东西穆深也只在心里想着图个乐子，林檎这厮从那日起便一反常态，他试图从对方口中知道些什么，可惜林檎一直沉默。</p>

现在还是沉默。</p>

加上他被打晕昏过去的时间，保守估计已经过去了两三天，如今这地方既不像是天山，也不是佩奇山的样子，不知林檎究竟把自己带到了什么地方来。也不知天山道那边发现自己消失之后，会不会责怪下来，毕竟按理说这时他应出发去道家大会了。</p>

穆深内心纳闷得很，这家伙不让自己走，强硬着问他话也不答，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p>

常言道既来之则安之，索性回去再被穆浅罚抄一千遍字帖，其他的事情让他们担着好了。再者，道家大会难道会比眼前的木头重要吗？</p>

穆深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觉得自己分析的甚有道理。</p>

他再度来到对方面前，决定同他好好谈一谈。</p>

·</p>

“林檎。”</p>

“……”</p>

闻言对方抬起头，一张憔悴万分的脸便映入穆深的眼。</p>

见状，穆深心中隐隐刺痛了一下，他无意中伸手碰了碰对方的脸，不料林檎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似的，先是匆忙往后推了推，而后紧紧地看着他。</p>

良久，对视许久的穆深叹了口气，心中盘算着还是算了吧。</p>

但当他试图转身回去的时候，背后死死盯着他背影的林檎似乎在忍耐着什么，最后终于按耐不住，突然起身朝着他扑了过来。</p>

穆深只感觉一股劲风从身后袭来，反射性地侧过身，却依旧躲闪不及被后面的林檎推倒在地。</p>

抱着他的林檎在不断颤抖。</p>

“穆深……”</p>

“……我在。”</p>

“穆深别离开我，我害怕……”</p>

黑暗是负面情绪最好的掩饰，所有的不安及脆弱尽在一瞬间爆发。</p>

一声一声的低语回荡在耳畔，一句一句印在他的脑海深处。</p>

那一瞬间，穆深似乎明白了一切。</p>

他忘记了草木所化之妖，一直对于情绪不甚敏感。但离开千年不曾分离的故土，放下所有一切来寻找遥远的自己，这已经足够说明了一切。</p>

自己虽心中暗中原谅，表现出来的却分明又是另外一个模样。在他的眼里，就像是一次次无言的拒绝。</p>

头一次，他为自己的做过的事情懊恼起来。</p>

·</p>

林檎知道自己有点不一样，任性之中带着些许疯狂。</p>

此时此刻他只想紧紧抱住穆深，仿佛就像抓住了凛冬之中唯一的阳光，迷恋他身上的气息与温暖。</p>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檎才发现穆深已经将身体翻转过来，借着微弱的火光，对方漆黑湿润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自己。</p>

蓝袍道士试图抚慰对方的情绪，这些天来难得头次勾唇笑了笑，低声的笑意如同秋日里漂浮的柔软羽毛在他的心头挠痒般，略带几分温暖又痒的勾人。</p>

“苹果大人这么强大，有什么可怕的？”</p>

穆深若有其事地从地上爬起来，靠近林檎的耳侧，颇有几分为难的意味道：</p>

“想些别的吧，不如我给你唱歌？”</p>

闻言林檎立刻期许地看着他。</p>

穆深若有其事地清了清嗓子，随后几句不成调的歌声便传出来。尽管穆深唱的很尽力，却依然让人感觉有点滑稽。</p>

·</p>

那是以前的一个夏天，屋外不断传来清脆的虫鸣，夜晚的山风从打开的木窗吹进来，躁动的心亦变得安静下来。睡不着的他和林檎一起躺在床上，思考那些显而易见的问题。</p>

“高山青，涧水蓝……”</p>

人生是什么？</p>

“林檎……万年长青，苹果威名远扬……”</p>

爱又是什么？</p>

“穆深和林檎永不分离啊，就像星辰长伴随皓月。”</p>

称不上动听的歌声一停，他看见林檎的表情由愕然，逐渐转变成了难以掩饰的惊讶。</p>

“穆深说过的话，要负责。”</p>

穆深答了声好，随即轻轻笑了笑。</p>

林檎猛地抱住他，与此同时亦不忘记宣誓主权：</p>

“穆深是我的！”</p>

听到这霸道与幼稚兼存的发言，穆深先是愣了愣，而后不由得有些想笑。然而此刻笑出声难免破坏此时的气氛，他只好憋着并努力沉声道：“什么叫我是你的，我是我自己的，怎么就是你的了？你怎么这么霸道啊？”</p>

“……”林檎微微歪着头想了想，最后出声道：“那我是你的行吗？”</p>

“……”</p>

“既然穆深不能是我的，那我可以是穆深的吗？”</p>

穆深却难得失神了一下，他想起那些不是很遥远的时光之中，那双褐色的眼睛同现在一样熠熠发光，似乎盛着无边无际的璀璨星河。</p>

林檎见穆深又开始在想着什么，不知不觉又有点着急。而下一刻他看见穆深动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道袍，随后支起身体半跪在地上，再度俯身并微微低下头。</p>

“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