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暂游桃源里(1 / 2)
丨藏春坞里人间桃源丨
窗外是和煦暖阳,惊蛰刚过,这年的春光似乎来得早了些许,街边垂柳已有了远看成林的翠意。二人相伴走在长街之上,鼻尖漂浮的是料峭刚过的融融春意,还有十丈软红的人间气息:
商贩早早地摆起了摊位,吆喝声还未起,便有了妇人挎着篮子,沿街采买;那头的书生在绮罗巷口支起了画摊,谁家红粉高楼上的女子偷偷开了一角窗,小女儿姿态地望着楼下画摊的书生……
“十丈软红,三千人家,当真是让人沉醉啊。”危楼喟叹。
不知胥琅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
危楼自己向来是想一出是一出,兴许是当日在昆仑时小师弟太过秉性刚直,抑或是人间游荡的许多年都未曾有过知根知底的同游人,他兴致大发,笑意盈盈地看着胥琅,邀请道:“君可愿与我同赏这人间桃源的春日宴?”
胥琅似有愣怔,未几低咳一声,低声说:“好。”
广陵人家“千家养女先教曲,十里栽花算种田”,这般习俗延续了数百年,最是风雅不过。颐和花朝在即,当下城里最时兴的官花、花团产出的富春花局自然是游人如织络绎不绝。
但不为外地人所知的是,富春花局虽名为“花局”,却也一应供乘了精致的茶点,名为“早茶”。
说来也和危楼颇有渊源。多年前花局老板得一秘法,能惹群芳于初阳之下竟争妍,老板爱花成痴,当下便举办了大大小小数场花会。赏花吟诗之余,自然也应有美酒佳肴,只是于晨间豪饮实在不算妙事,花局老板便重金请了各地的糕点师傅,做出适宜晨间食用的各色茶点。
此番做法逐渐传出,广陵又是个最是风雅不过的郡城,“早茶”便如此流行开来。
穿过沿街柳,走过盛意桥,危楼领着胥琅踏进富春花局。
有门房迎了上来:“公子阿是赏花的?”
危楼换上了广陵口音:“是。藏春坞可还空着?”
门房有些不解,用着稍嫌大声的广陵口音问道:“什呢藏春坞?”
广陵口音带有江淮官话里的硬朗,偏向金陵方言的字字铿锵,门房的大嗓门将广陵话的气势演绎得活灵活现,也吓得危楼赶紧后退一步,后背冷不防抵上了胥琅虚环着他的手,又是一个激灵往前一跳。
胥琅垂下了手。
危楼却是在心里有点歉意的疑惑。不知为何,危楼觉着自己应该防着些胥琅,这种惧意无关力量上的比对,反而更像是……对自己施加的魂咒。
危楼背后一凉。
魂咒是再直白不过的称呼,是指烙印在神魂之上的咒术,当日师兄简则盈研制出来的此咒术共分三流:一流为忘情,一流为循迹,一流为枷印。
若是能给自己神不知鬼不觉下了魂咒……
“师兄?”
胥琅的声音让危楼浑身一颤,陡然回过神来,还未来得及回应胥琅,便看见从楼梯上款款走下来的……
小女孩?
危楼定神一看,发现女孩只是身量娇小,妆容打扮均是妇人式样——艳红的襦裙曳地,金黄的帔帛蜿蜒拖在身后,如同两片彩霞;额上是勾画精致的牡丹花黄,眼尾的红几乎飞入鬓角,娇艳的红唇轻启:
“哎呀,原来是阿离的徒儿啊。”
听着这似柔似媚的声音,危楼又是一阵恶寒从尾椎直蹿上天灵盖:
宣娘子!
简直流年不利!
当日富春花局的万芳竞艳于旭日之下的秘法是危楼以女子之身在山下行走时寻来的,这秘法便在于一只大妖——宣娘子。
宣娘子本是昆仑山脚的一支雪莲,灵智未开,比起山上的雪莲,既枯又萎,着实入不了眼。可是数百年前危楼做女修“离娘子”出昆仑时,一时玩性大发,折下了这支人间视作瑰宝,昆仑随处可见的“天山雪莲”,并灌入了灵识,造出了一只……大妖。
危楼从不信因果之说,因而随随便便便造了一只大妖,还因他此番是第一次下山,这只大妖便成了他的侍女。
可是,宣娘子空有一副精明艳丽的好皮囊,于山下之事却比之危楼本身更加一窍不通。这还不算,宣娘子如雏鸟一般,看上了,清冷的“离娘子”。
后来危楼将其托付给了富春花局的老板曼娘,直至找到了胥琅回到昆仑,“离娘子”陨落,两人便再也没有见过。
危楼后来听说宣娘子听闻离娘子陨落后曾外出云游,寻找长白,便托竹君代为开解,后来因涉川一役,以是不知结果如何。
只是不曾想到,百年过去了,宣娘子竟然还在富春花局。
“啊!”
危楼以手抚额,一脸的惨不忍睹。
果然摔了。
只听一连串的“框里哐啷”从上而下,夹杂着“嗷”“疼”“嘶”等词时时蹦出,那个娇艳美丽的宣娘子,缠着自己拖地的裙摆和帔帛,滚作一团,摔了下来。
啊啊啊,还真是百年如一日的笨拙。
危楼虽然如此感叹,到底还是出手相助了。他走上楼梯,于半道截住了还不住往下滚的娇俏丽人,只是这娇俏丽人形容颇为可怜——珠钗散落一地,云鬓堕开,乌发散乱,一双鹿似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危楼,好似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脸上的伤痕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显得有些诡异。
突然,宣娘子于缠死的裙摆间艰难伸出了一只手。
危楼:?
“啪”一声,甩上了危楼的左脸。
危楼:??
宣娘子趁着危楼惊诧间跳出了他的怀里,踩着他的肩,踏上了楼梯的扶手,直接跳下了楼。
理了理乱成一团的衣物,回过头一把眼刀:“欺师灭祖的徒儿,”
危楼眼皮一跳,心说不好,生怕她接下来有什么惊世之言。
只听宣娘子恨恨道:
——“竟敢轻薄你的师娘!”
危楼:……
危楼转身下楼,嘴角是尴尬的笑。年少轻狂惹下的孽缘,总归是要还的。可是……他瞄了胥琅一眼,只见对方也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眼神里是明晃晃的“拈花惹草不知羞耻”八个大字。
危楼胸中一梗,险些一口气没有喘上来。脚下也是忽的一噔,最后几阶没有踏稳,倒是直直往下栽。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