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1 / 2）

成冰川住院日子里，向麟注意到他一连几日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青禾康复中心的病友，那个体重几乎多达成冰川两倍的胖子留给他的阴影不只来源于他突发性神经错乱对他实施“捕猎”的那个夜晚。

成冰川把适才勉强吞进肚子里的食物吐得一干二净的时候，他欲接过向麟递给他的一杯清水，手却不得力，他吐的是向麟专门做了带给他的营养餐，当向麟体贴地将水杯递至他嘴边时，他对自己失望透顶。

与此同时，脑海中反复闪现的画面又让他恶心至极。曾有一次，胖子发倔，不肯自己动手吃饭，医生吩咐护工俯就，如同哄孩子一般耐心引导他吃饭。

承蒙照料的对象不是惹人喜爱的小孩子，而是满脸横肉、令人生厌的神经病患者，护工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成冰川坐在一米开外的床上，看护工近乎粗暴，一味只管把肉汤一勺一勺地灌进胖子的嗓子眼。他看见汤汁从胖子的嘴角流到下巴，护工窝火地放下汤碗意欲用纸巾替他擦干净的时候，因在嘴里包了满嘴的热汤而双颊鼓胀的胖子向枕上一倒，躲开护工的手。

成冰川看见汤汁顺着他浮肿的脸淌进了耳廓里……胖子只是呛住了，而成冰川后背僵直，面对肉汤反感陡生，至于后来为何演变为由肉汤推及对所有食物的恶心。原因他也不甚明了。

在医院治疗四天以后，成冰川被成陆接回了成家。尚佳因与上海的合作伙伴在下年度的合作中就利益分配比例无法达成共识，需前往终止合作或继续协商合作，算是事关重大，尚佳顾不得成冰川，嘱咐成陆好好照顾成冰川。

成陆将成冰川接回家里了，内心居然有些忐忑，他是愿意对成冰川好的，但也不知道怎么对成冰川好。

在物质方面，他绝不吝啬，听于文超分析他必是害怕医院的环境及医生护士，他特意花高价临聘了一位年轻时髦、长相甜美的私人美女医生。

成陆亲自护送成冰川进门时，成江趴在窗边用一面小镜子照看自己红肿未消退的脸，他盘算着怎么报复成冰川。成冰川本来答应他不告诉大人，到头来还不是言而无信，至少，他也要揍成冰川一顿，最好也把他那张单纯无辜的脸打肿。

下午，成江趁家里没人时，手里掂着一听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可乐，溜进了成冰川的房间。

成冰川穿着一套扣纽扣的全白短袖睡衣，正抬手去拿书架上的书。见成江进来，他缓缓垂下手稳着书架框，转过身背倚着书架，冲他笑了笑。

回应他的是成江大力甩过来的可乐，看见成冰川冲他笑，成江略微迟疑，可乐偏离既定路线，没有砸在成冰川脸上，而是砸在了他背后的书架上。

可乐泄露，飞溅些许冰凉的液体落在成冰川脸上。与此同时，成江突然飞奔过来叫他躲开。

成江速度慢了一些，成冰川偏头，看见一只花瓶自上方兜头落下。

齐玉为给房间增加些生气，特地在书架高处的格子间放置了一瓶别致的桔梗插花，用清水养着。

花瓶经成冰川缓冲掉在地上没摔破，成冰川满脸是水，花瓶砸中的是他的脑袋，他却两腿一软，抓着书架的左手也使不上劲，撑不住，跌坐到地上。

成江毛毛躁躁地踢开花瓶，拨开落在成冰川身上的桔梗，一面问没事吧一面发力抓起成冰川的右手把他拉起来。

成江架着成冰川坐到床上，成江一松手他无所依靠，身形一歪，重重倒向床边的地毯上，所幸左肩着地，成冰川瑟缩着蜷成一团。

成江先前是真担心花瓶砸到他，现在看到成冰川这副狼狈样子，他突然心生快意，暴打他一顿还是算了，不过发泄还是要发泄的。

他卯足力气踢了一下成冰川弓起的后背，“你起来啊，再去告我啊！”

成冰川不肯叫出声来，下唇立时被自己咬破。可恨成江照着他的后背又踢了一次，他痛得不能自已，头碰到床板。

他略想了想，便用额头去撞床板，第一下撞得挺狠，再撞时，一下比一下无力。

每一下成冰川都是用尽全力，他只想立刻把自己撞昏过去，免受背部和手术处难忍的痛感。

成江被他吓到，“你干什么！”

成江半跪到床边阻止他，粗鲁地扶起他的上半身靠在床侧，一松手成冰川又要滑倒，他稳住成冰川的肩膀，不想扯歪了他的衣服领口。

成江看见他锁骨上动手术留下的一溜疤痕似蜈蚣，还有一个老大的牙印，蜈蚣横穿牙印。

成冰川随着他的动作颤抖了几下，人却无力，脖子似乎支持不住脑袋的重量，软绵绵地将头垂到胸前。

他捧起成冰川的脸，只见他眼神涣散，咬破的下唇挂着一抹殷红。

“你做这个样子给谁看呢！”成江注意到他下颌覆盖的一块纱布被方才倾覆的花瓶里的水沾湿，便一把扯了下来。

也是一个深深的咬合创伤，上排牙齿咬在下巴偏右处，下排牙齿咬在下巴连接脖子处。成江打了一个激灵，看着都疼得慌。

成江小心翼翼地把成冰川抱上床躺平，成冰川不住地抖，他这会真不想弄疼成冰川，但显然事与愿违。他反复拉扯、随意搬动成冰川，每一下都叫成冰川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

成江给他换衣服时絮絮叨叨地说，“我尽量轻点，你痛就说。”

成冰川痛得视线忽明忽暗，却始终一声不吭。成江稍微抬起他的后背时摸到他后背的伤疤，突然有点后悔就不该进成冰川的房间，让他不好受似乎自己也不见得高兴。

成江想着，幸好花瓶里的水是干净的，他给成冰川擦了脸，用吹风机吹干了他的头发，吹的途中发现成冰川头上还有几处肿起的地方，他也听说过成冰川在青禾康复中心的遭遇，内心的歉疚更强烈了一些。

他怀着歉疚将房间打扫干净，把花瓶搬离成冰川的房间，收走了一些可能会掉落砸到成冰川的摆件，还特意将书架里的书一一重新往里放稳。

他端着牛奶返回房间，想让成冰川喝一些，成冰川眼神有点涣散，只摆摆头，把头微微别向窗户的方向，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