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时云归*江叶盏（1 / 2）

时云归是KK的语文教师，跟姚星完全不一样，她的外表普通到了极点，一头参差不齐的长发扎成马尾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黑框眼镜下是因为多年近视而无神的眼睛，鼻梁微有些塌，皮肤干燥，嘴唇干裂，偶有一两颗不怎么明显的痘痘点缀在脸上，再配上她标志性的人畜无害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个老师，却像个学生，还是很乖的那种，几乎不会让人留下印象。

程书翎很久以后努力回想他跟时云归的认识过程，却不得不承认他来的那几天根本没关注过她。程书翎最初对她产生印象，是她第一次当众讲课的时候。

然而，那好像算不上是一次成功的讲课。

七月初始，N市大部分学校还没有放假，只偶尔有几个学生来上课，于是，整个校区的任务就变成了培训老师。说是培训，其实就是把一个小学老师赶鸭子上架地逼成初中老师，然后把人丢进暑假大潮里摸爬滚打，等到下个学期开学，便是合格的初中老师了。初中老师变高中老师也一样，只不过过程要艰难点。

校区最德高望重的特级高中语文教师即将离职，她女儿今年高考完，她便决定回家去享受生活了。那是个近50岁的女老师，姓邓，是整个KK教育N市分部唯一一个特级教师，她的离职对KK，尤其是清河校区来说是一大损失。邓老师在KK非常有声望，整个校区，从前台到校长，乃至KK在N市分部的领导，都得恭恭敬敬地称一声“邓老师”，是绝不能称呼名字的。程书翎对这事莫名有些膈应，每次见了邓老师都不开口，只笑笑，仿佛那个十几岁的中二叛逆少年还住在他身体里。

反正她要离职了，叫不叫又能怎么样？

邓老师离职后，整个校区就只剩下一个初中语文老师，便是时云归。在KK招聘到新的语文老师之前，时云归得一个人担起暑假的重任，于是，把时云归这只乖鸭子赶上架便成了校区的主要任务，这就有了程书翎对她留下印象的第一次讲课。

那是在程书翎第一次参加的校区例会——认识同事的最佳机会的时候，因而即使时云归普通，程书翎也花了点时间打量她，却颇有些失望，他实在没看出时云归身上有什么值得让人记住的地方。

那会，时云归讲的是《烛之武退秦师》，高一语文必修一的第一课。她的普通话很标准，声音甜美得有些尖锐，穿透力极强。程书翎听了十来分钟，脑子里只一个想法，怎么全天下的语文老师讲课都一个样？他那老爸也是，文章背景、课文大意、思想感情、写作手法，一套一套的，无趣得要死。

他看得出来，时云归很紧张，刚开始板书时字都是扭的，声音也发着颤。好不容易讲完了，还得站在讲台上听邓老师点评。

高中语文讲得到不到位，这里的人大多是听不出来的，于是，所有的人便都屏息凝神地等着邓老师发话。只见邓老师沉默了好一会，才慢悠悠地拿起时云归在讲课前发给大家的讲义。程书翎看在眼里，从此把邓老师列入了他的黑名单，无论以后别人再怎么夸邓老师，他都不认为这是一个好老师——这个老师，架子太大了！

接着他听见邓老师不紧不慢道：“嗯，我说两句。首先，高中生是有一定的翻译基础的，上文言文就不用像初中那样逐句翻译了。其次，这些内容学校都上过了，高考也不会考课内的，上这些没有什么用，他们也不想听。那我会给他们上什么呢？给他们讲方法，讲技巧，学校不讲什么我们就讲什么，往深了讲，往广了讲······”

时云归边听边迅速在自己的讲义上做笔记，活像个课上被点名却没答对问题的学生。程书翎想起他刚进三中的时候也老得讲课，不少年长的所谓经验丰富的老师在下面指指点点。可哪些说得对哪些说得不对，程书翎清楚得很。那些指手画脚的老师，有些教了十几年也没教上次尖班，不让他们说说心里不得憋死？

待得邓老师点头大赦天下了，时云归才抿着嘴挑了个位置坐下，委屈也不敢表现出来。大家也没说她什么，只附和着：“高中语文好难啊！”

程书翎没多大同情心，虽不喜欢邓老师，也干不出什么给委屈的小女孩递纸巾的破事，他花心也只爱那些随心所欲对自己一清二楚的。看着时云归，他心里就憋出了一句话：这老师怎么也不打扮一下自己？

周遭的声音渐渐平息下去，又换了个老师上去讲课，程书翎的注意力也就跟着转移了。

大约每个人到新的工作环境中，都会一个接一个地熟悉起同事来，哪怕在某些场合大家相互认识过，可印象总也不深，须得通过某些特殊的事情或是长久的相处才能渐渐熟悉起来。程书翎记得他刚到三中时，对当时高一（13）与（14）班的语文老师印象就很深刻，因为她长得漂亮，对（1）班和（2）班的语文老师记得很清楚，因为她长得很胖，却很有书卷气，声音也十分好听。

到了KK，与同事熟悉的过程也大概如此。但后来，程书翎认起人来特别快，因为他每天晚上走之前总会很体贴地问还在上课的女老师需不需要他等，担心胆小的女老师一个人留下关门会害怕，但是大部分老师早就习惯了上晚班，潇洒地大手一挥：“不用，你走吧。”他的体贴唯一一次得到回应是时云归：“嗯嗯，你等我一下，我不敢自己关灯。”但是那也仅限于时云归没人接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会有人来接她。

虽然知道大家都不需要，但是程书翎还是保持了这个绅士的习惯。好在安雯雯暂时没和他住到一起，不然每晚都知道自己男朋友在公司等女同事下班也是够呛。

上一轮两考刚结束，校区常能听到些“他数学考得还可以”、“物理就上十次课，理综提了近三十分哦，余老师厉害”、“他这个成绩能上武汉大学吗”、“让他给我们送个锦旗啊”之类的话，程书翎知道那是校区上一届的学生，他自己也刚带完三中两个次尖班的学生，数学成绩依旧没话说，平均分超过了尖子班，成为三中第一，就连全省数学最高分也是他的学生，但是他已经辞职了，听不到三中的领导如何夸他了，只能在两个班级的群里听学生们说着假期的计划。

有个学生群里，不知是谁透露了程书翎辞职的消息，一时间都在惋惜，生怕以后见不着他了。

“程老师你去哪里了？以后回三中都看不到你了！”

“就是。”

“要找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