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时云归*江叶盏（2 / 2）

“三中是不是没给你发工资？我们给你众筹啊！”

程书翎原本不想多说，可是这些学生好歹跟了他一年，说完全没有感情是假的，于是简短交代：“我辞职了，滚到补习机构混吃等死。”

“哪一家啊？”

“程老师，我要复读哦，要我吗？”

“我喊学妹去找你上课。”

“补习机构赚得比三中多吗？”

程书翎心想你们也太单纯了，当老师哪里来的富贵命？“你们记得我就好了，人不用见了。”

KK的学生里当然不乏三中来的，程书翎在三中大名鼎鼎，很快校区的老师也都知道这个新来的数学老师虽然年轻，却很有一把刷子，私下里都在讨论。

程书翎大约是被讨论惯了，任凭别人把他吹得天花乱坠，他不解释也不澄清，只随他们去，反正别人的话，永远无法定义他。

只有一回，程书翎经过学管办公室，听到时云归在里头说了句：“程老师这个名字不像个数学老师，像语文老师。”

程书翎径自回了教室，心想这老师长得虽然普通，倒想的跟别人不一样。

那时候，程书翎对时云归的印象还停留在“一个不会打扮的像个学生的初中语文老师”上，直到他在七月初的某次课上让学生写题，整个教室安静下来时便听见隔壁12号教室里时云归的声音：“我们为什么需要老师这个职业？如果老师只是教会你所谓的答题技巧、考试内容，那我想也许你只需要一本教辅。一个老师，应当是去启发学生，带学生去看见一个更广阔的世界，在那样一个世界里，不止是考试，更应该有真正的生活。我看过一本书，里面提到作者的父亲送他去读书，并不是为了让他找到一份好工作，而是为了更好地理解生活。你觉得呢？”

程书翎倏地愣住了，那语气里的自信和张扬让人完全忘记了她站在讲台上战战兢兢地讲《烛之武退秦师》的紧张和羞涩。他突然觉得，这一定是个难得一见的好老师。

后来他才慢慢知道，时云归确实是不一般的人。她像许多女老师一样常常收到快递，而每一次快递拆出来都是书；她不像别的女老师那样爱凑在一起聊八卦和生活，没课的时候只窝在自己的小教室里，似乎永远都在看书。有一次，程书翎站在她小教室门口，隔着透明的玻璃门看了她好久，只见她静静地翻过一页又一页的书，红笔和黑笔交替着在书上的空白处写读书笔记，沉静得像一面湖。

而那天，记住这段话的还有程书翎的第一个学生江叶盏，她写题写到一半，突然抬起头来，问：“老师，你觉得这话说得对吗？”

程书翎不大喜欢学生做题做到一半就岔开思路，但他那时像是被时云归的话感染了，于是温声说道：“我想，是对的。”

“那我可以这么说吗？我们为什么需要父母这对亲人？如果父母只是给予你所谓的安身之所、粮食衣物，那我想也许你只需要一点钱。一对父母，应当是去陪伴孩子，与孩子建立更多亲密的关系，在那些关系里，不止有血缘，更应该有真正的爱。”

于是，程书翎知道，他不仅忘不掉时云归，也忘不掉这个学生。他能记得江叶盏说这段话时眼里如死水一般的平静，也能记住她毫无波澜的语气，仿佛是在谈论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把自己抽离出来成了一个局外人。因为这样事不关己的眼神与语气，他甚至没办法像对待普通学生那样问一句为什么这样说。

那是江叶盏第一次上程书翎的课，她刚初三毕业，七月初便上起了高中的课程，这提前预习的意识让程书翎这个全省最好中学出来的老师都吃不消，课上便问：“这么着急上高中的课么？”

江叶盏淡定回答：“不着急啊，我只是没有地方去。”

程书翎心里又被硌了一下，心想还是三中的学生正常些。

江叶盏有近一米七的个子，身材偏瘦，再加上一双大长腿，不看脸也能在学校里勉强挤个中上，不过说回来，她的长相并不出众，脸虽小，但五官扁平，骨相算不得好，再架上一副黑色大圆框眼镜，就更显平凡了，却胜在肤白，还不长青春痘，一头未及肩的短发稍显凌乱，配上她慵懒的表情正好合适。

程书翎对江叶盏的第一印象算不得好，这个丫头看着很随意，其实颇会打扮，尤其是她最爱穿的那一身黑白套装，带泡泡袖的黑色上衣和白色破边短裤，再配上一双干净得像新的白色板鞋，即使是规规矩矩地背着双肩包，也像是一个任性的小公主，尤其是走路的时候微微扬起头，眼神里都是不言自明的骄傲意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