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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陆松宇*学长(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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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两个称呼,他遭遇了儿童间无心却持久的伤害。

“陆松宇没有爸爸妈妈的,他是他们家捡来的。”

“不是,他是他叔叔养的。”

“反正不是亲生的。”

“陆松宇,你真的不是亲生的?”

那时的他,没有好看干净的衣服,也没有漂亮斑斓的书包,只有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本语文和一支铅笔、一块橡皮。

但是他的执拗从不因为外在的不足而有所损伤,他茫然地看着那几个跟他同班的男孩女孩纷纷说着自己是亲生的而他不是,转头跑了。

“他跑了。”

“他本来就不是亲生的,他爸爸妈妈都不要他啊!”

这天晚上,他回到家,什么也没有说,却在吃饭的时候突然喊了一声“妈妈”,母亲当时怀着第二个孩子,反应过来后劈头盖脸骂了一句:“瞎叫什么?”

“你就是妈妈。”他想起别的小朋友甜甜腻腻地喊“爸爸妈妈”,再回过头来嘲笑他不是亲生的,心里那股子倔强和自尊没完没了地折磨着他。他想,只要这么叫了,就没有人会说什么了。

于是,一个响亮的耳光从上方落下,连同他面前的碗都被摔到了地上,父亲应声而至,母亲粗暴地解释一通,小陆松宇还没有从火辣辣的疼痛中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父亲的巴掌又清脆地落在他瘦弱的背上,一起到来的是粗声粗气的质问——谁教你的?乱叫什么?想死是不是?

老师教我的,没有乱叫,不想死。

陆松宇眼眶里积满了泪水,趁着低头时偷偷落了几颗大的,不敢弄出一点声音,只在心里默默回答了这几个问题。

他没再叫爸爸妈妈,也没再叫叔叔婶婶,有话时便说话,直接省略了称呼。

但也许,命中是真的有相克这回事,两个月后,母亲腹中的孩子就因为不慎摔倒而没了,一家人从爷爷奶奶到外公外婆都把这件事怪在他头上,父亲更是盛怒之下打了他一顿。他带着一身的伤依旧上学去,可是课本没有给他解释,妈妈走路没走好,为什么是怪他。父亲最小的妹妹,也就是他姑姑,大概对这孩子还存着一点心疼,来跟他好好解释了一番他为什么不能管“爸爸妈妈”叫“爸爸妈妈”,而要叫“叔叔婶婶”。

可是六七岁的孩子能知道多少事情呢?他没法理解姑姑说的“克”,只知道他该有爸爸妈妈。

那一年,全村的收成都不好,别人家都只说是太旱了,没有雨水,只有他们家,说是因为陆松宇喊了两声“妈妈”。

后来家里请了一个神神乎乎的老头子来“驱邪”,先是在门口烧香拜了好一阵,接着那皱巴巴的老头子把香纸烧灰混进一碗水里,大口喝下又从嘴里喷出,家里各个角落都被喷遍了,陆松宇也难逃厄运,不湿,全身上下都像是被雾打过似的,又像是春天的细雨,摸不到到底哪里湿,可就是知道身上有水。

父亲给恶心的老头子塞了一个红包,老头子笑得满脸褶子,陆松宇感到肚子在翻涌,有什么东西要从喉咙里浑浊地逆流而上,弄得他满嘴咸腥。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样的感受,叫做作呕。

他去问老师,老师说收成不好是因为太久不下雨,陆松宇认为老师说的对,也知道了跟算命先生和驱邪的老头子比起来,老师才是最好的人。至此,他学会了早早出门上学,写完作业再回家去,这样就可以少些时间呆在家里,也不必纠结自己叫的那两声“妈妈”是不是带来了灾难。

大抵陆松宇有些学习的天分,总能考第一名,当他拿着颜色陈旧的奖状回家去,父母才会有些许好脸色。却也正因如此,陆松宇越来越知道,算命先生说的是没有根据的,要相信科学,相信知识。

母亲没有再怀上孩子,但是不管什么样的污言秽语到了陆松宇耳朵里,他都知道那说得不对。当他渐渐长大,学校老师在课堂上让同学们说自己的梦想时,陆松宇听着别人说要当科学家、当医生、当大老板,而他说:“我要当老师。”

我要告诉所有人,算命先生说得不对。

那便是最早的“消除愚昧,驱逐黑暗”的种子了。

上了中学,同龄人里开始出现早恋这回事,陆松宇常常听到班里的哪个女孩子和哪个男孩子在一起了,可是他一看那个女生,发现也很普通,没有什么好看的,再一看别的女孩子,也就那样,因而他的初中三年也没有发生令家长视为毒蛇猛兽的早恋。

那个时候,依然有同学认为他是捡来的,只是面上不说。陆松宇心里清楚得很,但是每天埋头学习,也就不必花时间去和这些人做朋友了。

初中毕业,他大部分同学都已经不再读书,一部分去打工,一部分在家里务农。继续读书的小部分人,也有一大半去了中专,全村考上高中的只有少数几个人,陆松宇是其中之一。

那个暑假,他过得还算舒心,邻居们偶尔会来说几句好话,说陆松宇是读书的料子,将来考上好大学,安排工作,他父母就能享福。

“享福?没病没灾的我就高兴了!”那怪腔怪调的,陆松宇简直永生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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