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1 / 2）

8

秦岭和婆婆居住的房子是上了年代的土坯房，屋顶的瓦发黑。祁连开门进去的时候，像走进一截枯朽的木桩。他不敢用力推房门，担心这些插在泥巴墩里的木头会被他一把揪下来。他在二楼找到四方柜，锁孔已被少量的锈咬烂，钥匙插进去有些费力，但很容易就打开了。柜子里只有一个布袋，拿在手里很轻。祁连伸手掏出袋里的东西，是一张照片，等他仔细看清楚照片里的人时，手嗖一下缩回来，照片掉在了地上。

他看见刘波的脸。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钻进我脑袋？”祁连对着空气说，像是在问脑子里的另一个人。他知道心魔又在作祟了，怎么可能是刘波？

他立即捡起背面朝上的照片，写着“王家伦零六年滇池留念”，却是一张刘波的脸。祁连觉得整个屋子一下子活了起来，发出呼呼的吼叫，他把照片塞进布袋快步走出房子。

而此时，他从病房门前的玻璃中看去，秦岭小心翼翼地捧出那张照片，轻轻放在她婆婆枕头边，她看照片时，紧紧抿着嘴，站了几分钟后，她才走出来。

“那是王家伦？”祁连还是问，其实心里已有答案。

“是。”

祁连全身的骨头咯噔一下。而在此时，秦岭的电话响了，是那边的信息，写着“我们明天来。”

“王家伦在外面已经和别的女人有孩子了。”秦岭茫然地说，说完，秦岭发信息问那边：“几点到？希望尽快。”把医院地址和病房号也发了过去。

仿佛很久以后，那边才回到：“上午十点。”

从这一刻起，祁连能明显感受到秦岭的不安。她没有跟他说话，呆呆地站在白墙边，盯着墙上的什么看得入神。也是，丈夫出走十年，明天即将回来，并且带着另外的女人和孩子，任何一个妻子都不会平静。

秦岭转过身，似乎话到嘴边。

“你去吧，今晚我守着。”祁连抢在秦岭之前说。

听祁连这么说，他看得出秦岭松了口气，眼睛里亮起别人从未见过的光。多年来学会凡事靠自己，秦岭已经忘了如何说出求助的话，她道了谢，匆匆消失在楼梯口。

座椅旁是一个窗口，往外看去，这个县城实在太小了，远处黑压压没有灯光的地方，一定是那些沉默的群山，德林群山。捐山神那天，祁连遇见那个叫小核桃的青年，十七八岁的孩子，还有放开嗓子哭出声的勇气。祁连羡慕这样的哭声，肆意吐出一切不安和仿徨。听着这样的哭声，祁连安静地站在一边，没有劝解和安慰，等小核桃哭完发现祁连时，脸涨得通红，但没有逃开的样子。他认出祁连是新来的司机，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缓缓走到祁连身边。

“你有没有做过错事？”见祁连点了头，小核桃的声音又小下去，“我不知道白鹿山神会不会饶恕我……”

“不要困于自己所想的一切。”虽然不明所以，祁连还是这样说，他明白这种困顿。

“你怎么知道我困惑？”

“因为我和你一样。”

之后，他们沉默地在林中穿行，快到林子边时，小核桃才用细小的声音跟祁连说起他心底的事。十年前，有外省人进山观光，恰巧被小核桃撞见那些人杀死白鹿，藏在行李箱里。

“没有车，还是家伦叔把他们送出德林的。”小核桃说着，来自幼年时期的记忆再次浮上心头，“当时害怕，不敢说，等长大懂事，才知道是我错了，我应该立马告诉爷爷，告诉大家，惩罚那些人，我知道，是我害死了白鹿……”小核桃的声音完全下了下去。

仿佛有相互牵连的东西在祁连心底撒开，他知道这种负罪感带来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