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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肉现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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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狗呜咽,很快无声。

莫羡单手撑着半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从指缝中窥视,只见鸦青色的斗篷凌空悬在他面前,脚边躺着刚刚那凶残的野狗,此刻已是一具尸体。

莫羡顿时面露喜色,站了起来和斗篷对视,“谢谢你。”

“你不怕我?”声音空灵,比之前少卿听到他吩咐“树叶”的时候少了些威严。

“你救了我我为何要怕你。”一如既往地笑颜,纯澈干净。

倒是斗篷愣了片刻,莫羡仍旧带着劫后余生的欢喜,“你是山里的那株鬼兰?”

“是,也不是。”见莫羡一脸不解,斗篷继续解释,“我本无形灵气,因追捕作乱下灵误闯岛屿,鬼兰只不过是我的一种现世状态。”

莫羡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你可有名字?”

“他们都称呼我作‘大人’。”

斗篷并未觉得自己说得有何不妥,倒是莫羡将“大人”二字在口中反复念叨几下之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称呼也太随便了些,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斗篷不语,算是默认了。

莫羡盯着空荡荡的斗篷看了一阵,好似真的能够看到里面站着个人一般,“青衣如何?”满脸真诚地与斗篷对视,眼中光彩琉璃,“我瞧着你喜欢这件鸭青色的斗篷,觉得青衣这个名字……”

“好。”

“嗯,啊?”

不等莫羡说完就应下了这个名字,看着他错愕不已的表情,青衣继续发问,“你为何深夜至此?”

莫羡视线又落到铁匠头的尸体上,一脸怅然,“白日里我听说铁匠头被搬尸人带走了,于心不忍,是以想来看看还有没有救回的可能。”

“所以之前从乱葬岗回来的衡家的鱼贩子和朱屠夫的娘子也是你救的。”不是问句,而是笃定。

“你从何得知?”从刚刚到现在莫羡都是维持着一种错愕的状态,毕竟连那些从乱葬岗回去的人都不知道是谁救了他们。

青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问出了少卿心里盘旋已久的疑问,“为何你身为医师那位族长却不让你治病救人?”

“你有所不知,极乐岛有极乐岛的规矩。”莫羡失笑,继续解释,“并非族长不让我治病救人,而是不该救治一等户籍之下的无用之人。”

“一等户籍,无用之人?”闻所未闻。

莫羡点了点头,“贱籍制度将所有极乐岛岛民划分成了三等,一等户籍以岛上三大家族为代表,道家司神职,向来都是族长人选;赵家夫子出生,传道授业解惑也;还有我们莫家,世代为医,救死扶伤;三大家族作为地位的象征,住在屋邨最中心的上智邨。二等户籍以务农工商为主,各司其职,居于屋邨中环的中人邨。而三等户籍多是奴隶,做的都是最脏最累的苦力活,多数分布在屋邨最外延的下愚邨。族规规定,只能由下等户籍效力上等户籍,所以侍佛、私塾和药堂是一等户籍才享有的特权。”

难怪铁娘子会对于莫羡的救助避之如洪水猛兽。

“好野蛮的规矩,下等户籍的人受到诸多不公不会反抗吗?”青衣显然不能苟同这种制度。

“反抗意味着战乱,战乱只会带来苦难,极乐岛上上下下任何一个人都决不允许苦难降临。”莫羡觉得青衣提出的这个问题完全不足为虑,“天命如此,既受之,则安之,如此方能极乐恒久。”

“既受之,则安之……”青衣喃喃念叨,应该是想起了铁娘子不让小铁儿阻拦搬尸人将铁匠头带走的那股子冷静与漠然,“放弃人权维持的祥和,真的是极乐么。”

莫羡听得真切,却只是摇头,“我不知道。”内心所有的矛盾都写到了脸上,“多年以来极乐岛祥和安乐,说明族规并没有错,但见死不救又有违我莫家医训……我不知道谁是对的,更不知道该怎么做。”

“制度民生,向来只看结果,没有对错。”停顿一下,声音也低沉几分,“岛外的三国大陆,人人野心勃勃导致战火连天。百姓流离失所,人间下灵作祟,确实比不得极乐岛这份安乐祥和。”复又盯着莫羡,继续相问,“只是……”

“只是什么?”莫羡好奇。

“只是你们族规森严,若是你们族长得知你私自来乱葬岗救人,会如何?”

莫羡仍是摇头,想来是从未有过先例,片刻的沉默后幽静的夜空下只听得一个少年带着无悔的腔调,坚定亦真诚,“我只知道,有时候,生与死之间的不作为,就是最大的作恶。”

没有回应,月华之下,独留静谧。

青衣走近了些,斗篷肩膀处撑起了一定幅度,有一股轻微的力道落到莫羡的肩头,暖而有力,这是安抚,亦是肯定。

明明是空气,莫羡却觉得被青衣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禁转移话题,感慨了句,“不知道岛外的世界是怎样的。”

“我说与你听。”

简简单单五个字,是千金重的承诺。

莫羡有一瞬的愣神,面朝着他的斗篷已经绕着他的身侧飘了半圈重新落到他的身上,耳边轻语,“乱葬之地邪灵出没,不便久留。”

声音极轻,听的人心里轻飘飘的,谁知道下一刻人也跟着轻飘飘起来。

“啊……啊啊,我……我我怎么飞起来了。”

“莫怕。”是青衣的声音,“夜色深邃,山路崎岖,我来带你回家。”

虽然青衣的声音有安定人心的作用,但莫羡毕竟还是第一次凌空而起,嘴是抿上了,脸上却依旧布满了惊惧,连眼都不敢睁开。青衣低笑了两声,速度也跟着慢了一些。

很快,二人便到了山脚,为免惹人怀疑,莫羡又改为了步行。

依旧是弯弯绕绕穿过零散的下愚邨,落眼便是那幽静的小院,合欢树的叶子在夜间皆合拢起来,看着不如白日里繁茂。

斗篷自己从莫羡身上解了下来,径直飞到树枝上坐了下来,咕哝一句,“下愚邨的村民都睡得很早。”

莫羡偏头看了看不远处连片灰蒙蒙的小屋,没有一丝星火,笑道,“非也,大家都去看‘极乐兽宴’,还未归来。”

“极乐兽宴?”之前那两个搬尸人也提到过。

莫羡继续给他解释,“屋邨西侧有一斗兽场以供岛人消遣,平时都是巨型兽物相争,但每月逢十五会有接连三天的人兽乱斗。”莫羡深深叹了口气,“一般人兽乱斗,非死即伤。”

其中凶残,青衣又怎会不明白,但心中还是好奇,算了算日子,“明日是本月最后一场人兽乱斗?”

莫羡抬头看着他,“青衣兄对此有兴趣?”

树干上的斗篷翻了个身,看姿势像是翘着二郎腿躺在了树枝上,“当然,这可是你我的主场。”

莫羡不解,青衣笑意不减,“兽宴结束,人没死归你,死了归我。”

“哈哈哈,在理在理。”

路上青衣讲过灵族的事宜以及他的职责所在,莫羡自然懂这话的深意,与其说是调侃,倒不如说是一份志同道合的默契。

青衣倚在树上显然没有要下来的意思,莫羡将身上的竹篓取下,照常放回置放草药的木架子边,本想将携带的药草从中取出,谁料伸手进去,一阵柔软冰凉在掌间滑动,记忆一下子被带回方才在乱葬岗野狗来袭时手抓的触感,低头望去,黑乎乎的竹篓中一双细窄的眼睛迅速阖上,惊得手一缩,连带着竹篓也反扣在地。

“发生何事?”青衣听到动静,立马飞到他身边。

莫羡的手还僵在半空,指着地上,“眼睛,有一个长眼睛的肉团。”

青衣也看向杂乱的地面,斗篷翻腾,一阵狂风呼啸,直把竹篓吹开几米远,药草拨散开来,露出底下一团牛肝状的血红色物体,想要逃跑,但是风却把吹开的药草重新聚拢将肉团围住。莫羡只见被草木裹住的肉团缓缓升起,和他二人齐平对视,一双细长的眼睛倏然睁开,左瞟瞟右瞄瞄地在青衣和莫羡身上转来转去,说不出的诡异。

少卿看得真切,这难道就是……

“这是何物?”莫羡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青衣不语,斗篷扬起,一道凌厉的疾风刮过,从肉团上削下拇指大小的肉片,但下一秒那肉团被削走的地方又长出肉来,只听青衣问道,“你可知视肉?”

莫羡从未见过修复能力这么强的东西,只是摇头,青衣继续,道,“《山海经》曾有记载,视肉形如牛肝,有两目也。食之无尽,寻复更生如故,多见于陵墓山冢等地。”

“竟有此物。”莫羡盯着视肉打量,惊奇不已。

青衣将视肉托送到莫羡手中,“你可知他的功效?”

莫羡打趣道,“难不成还是救人的名贵药材?”

“差不多。”青衣言中带笑,“食视肉者,可长生不死。”

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长生”此刻就被莫羡捧在手中,顿时觉得手里分量千金重,青衣将削下的肉片隔空移送到莫羡嘴巴。

莫羡下意识地后退两步,“青衣兄这是何意?”

有些意外,“难道你无意于长生?”

莫羡面色不改,“生死轮回,因果业报,乃天下之道。”

斗篷愣了片刻,衣袍大幅一甩,肉片消失于无形,“好,依你。”不知为何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

莫羡看着手里的团状物,眉头微蹙,“这该如何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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