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红妆（3）（1 / 2）

酒肆生意兴隆，一层摆着十数张八仙桌，众人行令吃酒好不畅快，小二脚底抹油般来来回回，端菜倒水忙得不停。

步摇珠饰轻响，脂粉流香，盛装女子沿着楼梯缓步而上，前头由抱琵琶的丫鬟引路，身后跟着数个丫鬟姨娘，捧请柬拜匣排场讲究。

一层的男客们皆两眼发直，伸长了脖子。

待那娉娉婷婷的背影消失，临楼梯口的年轻男客扭头，忙问：“早闻江宁多美人，这是谁家的小姐？”

年长的男子呷了一口酒，轻蔑一笑，压低嗓门道：“正经人家的小姐怎会抛头露面？这是‘出条子’的红楼姑娘。”

闻言，年轻男客满脸兴奋，“什么叫出条子？”

“红楼也分三六九等，姑娘们自有贵贱之别，上等红楼的姑娘外出陪客叫‘出局’也叫‘应条子’，必须先由客人‘叫条子’，也就是提前送请柬相邀。”

年轻男客面红耳赤，追问：“给了条子钱是不是……”

年长的男子瞬间会意，笑道：“这你可想简单了，秦淮红楼规矩自成一派，礼数一样不能少。新春、端午、中秋，恩客都要去给相好的姑娘捧场，茶钱打赏加倍，这叫‘做局’。节后来拜，同样的茶钱打赏加倍叫‘定局’。说白了，得给足姑娘们面子，花的银子数量够了“开盘的钱”，才能赢得美人心，得姑娘相留。”

“如此，我也可以叫条子约这些绝色佳人？”

“红楼里花银子如同无底洞，走南闯北跑营生不容易，劝君莫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远远便能听见琵琶轻弦，谈笑酣歌，李忠义先一步上前打起门帘，一大桌美味佳肴摆在雅间中央，十皇子玄礼歪靠在椅子上。

小蝶姑娘抱着琵琶，耳畔斜插一只芙蓉美得惊人，表情如娇似嗔，歌喉婉转：“东门之墠，茹藘在阪。其室则迩，其人甚远。东门之栗，有践家室。岂不尔思，子不我即。”

“太子来了。”玄礼连忙摆手叫停歌声，起身笑脸寒暄，恭敬行了君臣大礼。

尔后，玄礼脸色阴沉，厉声对屋内一众人道：“你们好生听着，今日共宴之事不准外泄半个字。”

众人跪成一片，齐声道：“是。”

玄夜英气勃勃，神色却是十分淡然，“十弟到哪儿都不忘享受。”

玄礼忙安排入座，亲自斟酒，赔笑道：“父皇常说我们兄弟平日过于疏离，我这是头一回奉旨与您一同办差，办事不周的地方还请包涵担待。”

玄夜尽力将心一宽，入座后却迎上一双隐隐带着晶亮的眼睛，心猛地沉下去。荆山之玉，灵蛇之珠，那张尘灰掩盖下的面容果然纯得极致。

棠儿怯生生立在一旁，略施粉黛，束着垂鬟分肖髻，发间以淡蓝色丝带点缀。纯白纱衫领口系一枚蓝色蝴蝶结，搭配湖水蓝的衬裙，少女与生俱来的纯净美好呼之欲出。

高高在上的太子平日山水不露，难得寻出破绽。玄礼心中一喜，对棠儿道：“你过去，让太子仔细瞧瞧。”

惨极无色的小脸，笼着一层无法遮盖的惊慌，棠儿强按下心头恐惧，缓步走到玄夜面前。

玄礼爽朗一笑道：“还是太子爷的眼光好，我坐了这么久，才瞧出这丫头竟生得这般俏丽。”

老十早已为老九所用，此刻献殷勤，其心思昭然若揭。玄夜看着棠儿，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语气淡然：“你叫什么名字？”

距离太近，她没有对视的勇气，目光落在脚下的地面，“棠儿。”

酒至半酣，玄礼细瞧棠儿，吩咐道：“方才的曲子雅也雅了，你给爷们唱个俗调儿。”

棠儿的脸瞬间由白变红，热度直烧脖子，心怦怦直跳，眼中尽数紧张无措。

小蝶笑盈盈上前，福身打了圆场，“棠儿是新来的清倌人，才艺不精，原是妈妈嘱咐带出见识场面上的应酬交集。爷要听俗调儿只管点，我这里有的是。”

“就你嘴贫，爷先吃饭，等会儿再吃了你。”玄礼一把将小蝶揽过来，不安分的举动惹得怀里的人儿一阵娇笑求饶。

宴散，玄夜站在窗前，眼见楼下玄礼醉意醺醺拥着小蝶登上马车而去，逐转过脸问：“你是哪家的姑娘？”

棠儿浑身发冷，那是一种自内心深处涌出的恐惧，鼓起十足的勇气道：“求你帮帮我。”

玄夜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门帘后的李忠义，旋即定了神，靠近，修长的手指抬起棠儿尖尖的下巴，“怎么个帮法？”

棠儿鼻子一酸，泪水在目中打转儿，原本提得老高的心，骤然跌落到深不见底的寒潭深渊。

沉默良久，玄夜淡淡说道：“要想从别人那里得到好处，你首先得想清楚，对方的行为动力在哪里，能从帮助你的过程或者结果中获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