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一)风雪无情送旧人(1 / 2)
“山外山是你的脊梁,天外天是你的胸怀,
我在楼上楼只手摘星,赠你红尘清朗。”
黑灯瞎火,触不可及的暗,让沧楉深陷其中,不住地惶惑。
她双手紧握成拳,静坐在床榻上,身穿鲜艳的镶金凤袍,烈焰红唇我见犹怜:正是一副盛装出嫁的娇美模样。
脚下是朵来去幽幽的暗云,方圆不过数米,在瞬息而来的电光下,它似是寻着指引往更浓暗的地方飘去。
高空中,时常有少女着流裳飘袂,婆娑起舞,轻灵而缥缈的身姿,似是频频绽开的梨花。
夜风轻轻拂过,魅影参差摇曳,转瞬即逝。
唯有古老且遥远的清歌,以直击心扉的力量,涟漪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
“这并不是黑夜,此时应该是正午。这里究竟是何处,我为什么会穿行至此?”沧楉暗忖道。她对时空有着极其敏锐的直觉,却对自己此刻所处的环境,浑然不知。
若说要有光,最常见的便是盈动如风的点点流萤了,似在眼前眉上,却又恰在天边无垠。
由于母亲赋予的三道花魂,从沧楉出生开始,她的眼睛便能穿透黑暗看到很遥远的地方。虽然天泽镇的夜色远没有此时这般浓郁,但是,站在故乡的香橼树上,沧楉依然能看到天边的飞鸟和鱼,甚至看到过午夜流萤在洪荒上汇聚过一轮黄绿色的圆月。
据说,这是有至尊魂灵师现世的征兆。
倘若是换成别人,恐怕心神早已被这股浓暗吞噬了,从而陷进崩溃的边缘。
鸳鸯织就,繁花静缀,如红云向晚满身瑰丽,行云流水般的丝滑韵质,这袭嫁衣衬得床边上的美娇娘绰约明艳,绝色无双。
沧楉屏气凝息,将远眺的目光陡然收回,紧紧握了握腰间的短刃。
纤纤玉指压在刃鞘上,将刃推出了半寸。心神摇曳处,沧楉迟疑半晌,又将利刃匆匆回了鞘。
她看到,目光极至的天边,耸立着两根反向螺旋的巨柱。
似是两条无限伸长的血色巨龙,首尾不相顾,破天极地,气势磅礴而威凛,令见者惊魂动魄。凌厉的闪电时时划破深邃的长空,像是在鞭打着这个诡异的世界,却未能动之分毫。
与滚滚红尘不同的是,这世界蕴藏着一股深不可及、且无处不在的力量,而这股力量的源泉又好像来自那两根巨型的天柱。
天柱下,似有星辉相耀,斑斑亮光中飘悬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这座宫殿高达三十三丈,檐角飞翘,廊腰缦回,周围被浓郁的幽暗灵气缭绕着。
宫里张灯结彩,笙歌泛夜,绫罗飘扬似是美人的舞袖,极尽魅惑之能事。
人影却是几近于无,显得凄清可怖。
突然,一声破天的吼叫,从宫殿那头传了出来。紧随叫声而至的,是一头乌金犼迈着脚步,威风凛凛走到了宫顶至高处。
烈烈闪电汇进这只犼的身体,它自岿然不动,披散着藏青色光芒,傲立的巨躯更显得高大生猛。
“吱嘎!”
殿门顿开。
一根宽达数米的红绸从殿中极速飞出,腾空而起,直逼沧楉所在的暗云端。沧楉脸色骤沉,身子不由地晃了晃,立即拔出了腰间的短刃。
然而,红绸虽已势如破竹抵至沧楉的近处,却并未对她发起任何攻击,而是速度骤减、落在了她脚下的暗云上,像是在宫殿和暗云之间搭了一座桥。
“是何情况?”沧楉怵然。
此时万籁俱寂,天光乍亮。红绸瞬间崩裂,化为透亮的碎片,纷乱在空中如同凄美的花海。
乱红静静地、缓缓地坠落,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牵引,仿佛时光都减缓了流动:大殿中依约走出来一位红衣裹身的男子。他的面容俊美空灵,如雕如琢,恰似透明无瑕的白玉,额头上的天门隐现出了电闪雷鸣和魅影穿梭的景象;眼神冷毅中带着几分邪魅,笑意弯浅却是摄魂动魄,不可逼视。
他踩着漫天的花瓣,要来云端娶她。
沧楉对这位尊贵威严的男子一无所知,只知道自己并不喜欢他。放眼红尘俗世,能入她法眼的也是寥寥无几。但见他踏着落红,长发飘扬恣睢,自信满满地朝着暗云端走了上来。四周云层中欢歌顿起,锣鼓喧天,显得盛世无两,极具张罗。
“恭迎帝后堕世!恭迎帝后堕世……”亢奋的声浪此起彼伏,震动耳膜。
帝后?堕世?这是唱的哪一出?沧楉心中凛然一紧,全身微微颤动,手指不由地被利刃割破,露出了一丝甜淡的血腥味。
眼看着那男子越走越近,沧楉便越发心慌,想要站起身来,却左右都动弹不得。她想要的出嫁场面可不是这样的,她想要嫁的也只能是自己最心爱的人。
可怜一世情缘就要这样盖棺论定不得善终了,她心有不甘,几欲泣泪。
思忖至此,那位男子已悄然而至沧楉的跟前。暗云端上的迎亲画面,一双璧人出尘,两身红衣飘袂,四目电光迸发,让云层中的魅影们看得赏心悦目,激动无比。有史以来,数十万年以来,他们第一次见证了幽冥两重帝王级的婚宴盛事。
“美人,我们该夫妻对拜了!”
“咦?……”沧楉嗫嚅着道。
眼前男子阴邪一笑,眼中魅光一斜,直直落在了沧楉的身上:“我从来不拜天和地,也没有什么高堂在世,前面两个步骤自然就跳过去了。”他眉头挑动,猛地拍了一下脑门,“不然,我们直接入洞房吧?!”
闻所未闻,简直厚颜无耻!沧楉心里咒骂得要紧,抿紧樱唇,眼神狠厉地望着那男子,虚张声势地做着最后的对抗。他却全然不在意,阔步走到床边,便俯下身往沧楉的胸口扑来。
“臭流氓!”
即在此时,有剑光霍霍划破长空,呼啸而至。
这道幽蓝的剑光有星辉铸体,势能极劲,竟将这严丝合缝的浓暗世界狠狠劈裂了开来。那男子反应极快,反手掷出一道闪电,震震作响,竟在半空中将那道剑光抵消掉了。
“好凌厉的剑光!”邪魅男子震惊而起,急趋至暗云端的边缘,神情且惊且惑,却无半点的惶惧和退缩,扬袖道,“众军听令,随我去镇守天门。”
话音未落,数不尽的魅影便从云层间一跃而起,呼啸如雷,直奔往剑光所来的方向。只是他们刚飞出不远,就被一股从天而降的强势力量堵截在了高空中,前进不得。
紧接着,八条云龙直破天穹,牵引着一顶花轿呼啸而来。
伴随剑光开道,气势如虹。
“良辰到!”
这顶彩舆比帝辇还要宽大奢华,走龙栩栩环绕轿顶,丹凤朝阳帷幕在前,大红喜字镶金缀两侧,四方四角皆以幽蓝钻石镶嵌之。晚风吹过轿帘,暗香轻扬处,可见里面端坐着一位乖巧可爱的压轿女娃。
邪魅男子见状,冷冽地笑了笑:“居然敢来抢亲,当我幽冥两重没人是吧,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语毕,他便跃出暗云端,牵扯起万股黑气团,直直迎向了呼啸而来的万道灵剑。
“暗生天光,破!”
巨型黑气团中都催生出了凌厉的雷电,迎难而上,撞向了拉轿的剑阵。漫天剑气与电光相撞,整个幽冥两重瞬间被照亮,宛如明媚且繁复的尘世。
沧楉玉体僵持,面色凝固如霜,被眼前种种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好苍茫而诡秘的异界:深不见底的地面,云气如浊浪般汹涌翻腾;飘悬在空中的街市和宫殿,熙熙攘攘的修灵者栖息其间;那些古老的清歌竟是少女们用云朵相互摩擦而演奏出来的,天是绝望的暗,压抑,逼迫,唯有隐隐星辰散布其上,昭示着这个世界也和凡间一样、有着很多境界颇高的修灵精英。
就在那男子凌空而立、横扫剑阵的时候,一道幽光突然从另外一方天穹,凛然地冲进了这个浓暗的世界。其速度如同电掣,势不可挡,转瞬已至沧楉的面前。
这道光娴熟地收住落势,在暗云端调皮地弹了两下,便轻轻落在了沧楉的床榻上。
光芒散去,似是如沐春风,在她眼前显现出一位戴着面具的年轻男子。
刹那的恍惚,沧楉的眸中被风吹过,牵起潋滟而萌动的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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