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当年雪漫天涯路(2 / 2)
“旭澈,你肯定会离开这里的。”毗莎奴爬到了云麒麟的背上,侧过脸来,语气幽沉地道,“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旭澈咕哝着道,白皙面容上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他站起身来,裹了裹长袍,也紧随着爬到了云麒麟的背上。
云麒麟腾空一跃,直刺瀚雪云天,贴着崖壁把他们送回到了月迷津渡。
月迷津渡乃是至悲天境唯一的渡口。
在渡口不远处有一个天然山洞,深达百米,蜿蜒曲折,正是旭澈和毗莎奴用以遮风驱寒的地方。这个山洞最神奇处在于,越是往深处走,里面就越是温暖,仿佛来到了一个酥软的睡炕上。
但是十多年来,旭澈都很害怕睡觉,每天他不是在发呆,就是在追忆,追忆弱水上的诸多画面,追忆曾经和毗莎奴度过的漫长时光。
在无数个夜晚,只要旭澈刚刚睡下,脑海里便会做着各种深浅不一的恶梦。至悲天境乃是诸天最古老的天墓,魂锁此处的元魂生前都是六界中地位尊贵的修灵高手,境界深厚,在其被杀死以后,元魂破裂化为飞雪,张扬着升进神界。永世囚禁。这些元魂碎片总会伺机闯进旭澈的梦里,屡屡带给他恐怖的回音和梦相。
“旭澈,你快醒醒!”
旭澈便猛然睁开眼睛,扑倒在毗莎奴的怀里,汗流浃背。在这座永远都在拔高的雪山里,毗莎奴是他唯一的依靠。
“毗莎奴,我好害怕。”
“不怕。”毗莎奴紧紧抱住了旭澈,喃喃地道,“我在这里,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你能告诉我,我为什么会降生在至悲天境吗?”
“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啊,诸天即是你的生母。”
旭澈挑了挑眉头,盯着她没有说话:他知道毗莎奴是不会告诉自己答案的。在某些重大的问题上,她总喜欢说些模棱两可的答案来逗旭澈,只是效果很差,往往不能把他逗笑。
毗莎奴抬起云袖,擦去了旭澈脸上的冷汗,好言安慰道,“旭澈,总有一天,你所受的苦痛会铸成你的金身,带着你走向强大的。”
旭澈惊魂未定,心间已若有所思,再也不敢睡着。毗莎奴为了抚慰他的心神,便开始摊开纸笔,奋笔疾书一段经文。旭澈已经品读了无数这样新奇而诡秘的经卷。这些经卷文图俱全,旁征博引,极具磅礴和奇幻之势,全是毗莎奴呕心沥血,融汇而来。
在品读过两个时辰后,旭澈的心神开始入定,便再也寻不到那些可怕的梦魇了。
“呜,呜,呜……”
云麒麟叼着一束雪绒花,静静地飘在了月迷津渡的雪空中。云麒麟是世间极具灵性的阴兽,由雪中魂愿日夜冲撞,融合而来,跟旭澈有着很深厚的感情。每当空中云气凝结成形,这是云麒麟要出现的时候,而它需要休息或消失时,便会散为弱水上飘逸的云雾。云麒麟通体淡蓝,身形矫健,有一双力量强劲且晶莹剔透的翅膀。
除了经常为旭澈偷偷找来雪绒花作零食以外,云麒麟最喜欢驮着他在素沁谷中奔行,振翅高飞,离月迷津渡已是百里。
素沁谷有终年流泄的飞瀑,有无限延伸的古怪冰雕。望不到顶的瀑布从天之极飘落下来,汇进弱水后经离心盘,点点洒向浩渺的尘世。
毗莎奴便憧憬地说,那里便在下雨,淅淅沥沥,从黄昏到天明。
在素沁谷的时之末端,有一口深不见底的漩涡状黑洞,只要旭澈出现在素沁谷里,洞中就会传出颤裂云天的怒吼声。风骤然地狰狞起来,奔腾作响,将四周云雪都给吸噬了进去。
见此情状,云麒麟便会狂奔起来,带着旭澈逃离那里。
“你是被诸天抛弃的孽子,永远不会有人来找你的,你也永远都走不出至悲天境的。
这是你的宿命。
这里,将是你一生的囚笼。”
旭澈听着空中缭绕不去的回音,心有余悸地问起毗莎奴素沁谷里是什么魂灵在作怪。她沉吟半晌,面色肃然地道:“旭澈,你不能接近时之末端,那里是雪山中最凶险的地方。你会没命的,知道吗?”
然后她落下长长的裙摆,转身走进了山洞里。每当至悲天境即将沉进弱水时,毗莎奴便会制造出封阵,将洞口给封闭起来,以避免他们被无垠弱水所侵蚀。
至悲天境在缓缓地沉沦下去,永不见底,整座雪山被淹没于水中,需要半年的时间。
漫长而闃静的黑夜,至此降临。
弱水下看不到诸天的景象,却能看到许多破碎的记忆画面。六界中来到至悲天境的邪恶残暴者,他们此前的记忆都要在弱水下洗尽,被扭曲的心灵都要得到纯净,然后其元魂化成的雪花,才会停止苦役的飞扬,心甘情愿地黏附在雪山之上。
层层堆积。
永不消融。
在至悲天境沉陷到弱水以后,旭澈便会靠着洞壁,回想起他在山巅上所看到的诸多画面。
他是一个充满回忆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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