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飞花逐月陌上尘（1 / 2）

“有人说，他的眉上是风，风上是飘雪的星群。

有人说，他如是遥远的星辰，聚着清白的光，

只可颙望，不能如愿。

世人对他的美誉，灿若星辰，

而他，却沉沦于寂寞。”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白骨背着星塃城不断地往西奔行，春去秋来，使得这座巨城始终沉浸在了黑暗里。

兜率宫雄峙于北隅，廊腰缦回，气势威凛无双。五千年前，朱雀宫首席椒图以匠心筑城术将地下巨石拔地而起，如同鬼斧神工般，在数个时辰内，堆砌了这座堪称为奇迹的宫殿。

从兜率宫远眺过去，无论是月圆月缺，云开云聚，都能看到天穹上悬着六颗耀眼的星辰。自从云岛被冥帝率绝魇偷袭以后，从皇州上能看到的星辰便骤然少去了大半，到如今，只剩下了这么孤零零的几颗。

此乃属于兜率宫宫主的星辰。这位老者终日站在屋顶上，向着清风皓月，流云淡薄，身着青袍玉履，右手握着占灵轮，左手悬在空中，白发及地而祥静，口中总是念念有词。他仍在满怀忧虑地占晓着世间最后的奥秘。虽然这些年他衰老得特别快，嘴中也时常因为莫名的灵力对抗而吐出鲜血，但是他的身子始终硬挺，如同雕塑。

他的名字叫璃川，乃是世间最后的占灵师，云岛四宫唯一的存脉。

两百年前，云岛被冥帝率绝魇夷为平地，唯有璃川因境界太低而逃过了这场浩劫。他便奉青龙宫首席之遗命，在海里潜游两个月逃到了陆地上，寻一酒馆日夜酌饮，以静候长崆的化世降临。只有守护住了这位孩子，当年由长崆血铸而成的玄傲剑才能重出世间，逝去的力量才能蓦然归来。

璃川苦苦等候了150多年，才最终带着那位孩子，走过了苍茫诡谲的皇州，爬上了白骨的万仞崖壁，攀越了尸骨未寒的迷暗森林，赫然出现在了星塃城的门口，从而进驻了这座飞天巨城。

兜率宫也因此成为了世间唯一可以引灵和占灵的圣地。

璃川在星塃城里总是茕茕孑立，深居简出，就算喝酒也是独自坐在屋顶上。只有昆仑山的灵荷绽放时，会有一位年轻男子披着蓑衣，身姿清寒，落在玉清殿的屋顶上。他来自远方，双目坚毅而深邃，手里拿着几朵明净的灵荷，身上的绒绒雪花都尚未融尽。他不肯流泪，习惯悲伤，双唇紧紧抿成线，月白绣云锦袍一直在风中猎猎作响。

然后，他和璃川并肩站在屋顶上，仰望着晦暗的月空，总是会极有默契地闲聊几句。

“灵荷开了，我来送一朵给你。”

“一朵哪够啊，我要一束。”

“好。”

待明年，花开遍，再下昆仑。

“灵荷开了，我摘了一束来送你。”

“有些花开得不好，我要十朵最漂亮的。”

“好。”

又一年，花百媚，再下昆仑。

“灵荷开了，这十朵是最美的。”

“很好，以后您就得这样给我送花，不美的不要。”

“好。”年轻男子轻声应道，半晌，眉心微微蹙起，沉声回嗔了一句，“休得矫情。”

璃川躬着身子，嘴角抿起一抹淡而玩味的笑意：“我的掌门，昆仑山积雪千重，修灵路长，我总得找点乐子来让你打发时间吧。”

然后是久久的沉默，只有剥开卤花生的细碎的声响：就这样的画面，已经十分美好。

年轻男子是专门来兜率宫里吃卤花生的，尝遍世间的奇珍异果，回过头来看，他还是觉得璃川做的卤花生最好吃，因为里面有友情和记忆的味道。

无疑，他一直都很掂念这种味道。

自从十年前魔界之门洞开以后，星塃城便再也难见活人的踪迹，城里魅影重叠，街道上虽然灯火通明，千栋楼阁拔地而起，但是他们俩的身形在屋顶上，始终凝伫而缥缈，如同永不谢幕的传说。

风后面是风，天空上面是天空，黑夜的远方仍然是黑夜。

永无止境的黑夜、不断奔跑的白骨、繁华喧嚣的空中飞城，这些壮观的景象被年轻男子全局饱览之后，他才转身打算离去。

“今天吃到了你做的卤花生，我很满足。”

璃川深揖道：“掌门，你要不要带点回昆仑山？”

“不必了，卤花生只有在兜率宫里吃才是最好，其他的地方都容易变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