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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 繁花似锦皇州路(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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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洛南深居滴水城三十年,潜心剑道,终有大成。

冉冉熹微穿透夜幕,东方既白,这可怖的夜晚即将成为过去。

众人哀恸不止。待飘雪将洛南的尸身覆盖,只留下一个冰冷而简洁的轮廓,众人便开始商量如何下山了。沧楉建议大家把一些残剑的剑尖弯起,再用铁丝把剑缠绑在鞋底,这样滑着雪下山最快。众人依言行事,便在朝晖中踏着铁剑,滑着簌簌飘雪来到了山脚下。

剑宗门人已坐着小舟飘逝于濛濛水雾中。天泽众人则自愿跟随沧楉回了星塃城。待行舟至湖心,沧楉便召聚他们商量往后的事宜。

“回到帝都以后,你们便留在那里,不必跟我去北境了。”

众人哓哓不解。

“三个月前,青龙宫那老头告诫过我,移星皇朝终究难逃一场变数。”沧楉凝眉有所思,沉静地道,“我想把你们留在帝都,专门挖掘地下城,日后可能会用得着的。”

“这个我们在行,地下城要挖多大?”

“能供两千人隐迹常住、且够储备他们三年的粮食即可。”

山雨欲来风满楼,她得早做绸缪。

回到帝都后,沧楉立于裴府的内堂里,跟裴苍山说起了此前她所遇到的一位叫洛南的女子。

她说:“爷爷,是你负了她,当年那位牵着食铁兽将四域江湖捅了个通透的少女,是你负了她。”

老头正襟危坐,面容微微颤裂,目光望了望远方,又缓缓收回看了看沧楉,转而竟有些不知所措地往低处瞟了瞟;半晌,他呷了一口浓茶,静静地道:“记得当年,我带着你的父亲去山外狩猎,在途中,我的脑海里有一道灵感骤然起势,迅速晕染开来,使我看见了一只巨大的蜗牛。蜗牛的左角住有一族,名曰蛮氏,右角也住有一族,名曰触氏。两族为争地而战,浮尸百万,流血千里,无数道剑气拔地而起,飞去渺渺天涯,那是多么的荡气回肠啊,原来剑是随心所欲不受拘束的。那一刻,我突然领悟了剑道,并为之欣喜若狂。为了专心修炼人间境界,我就带着你的父亲隐居到了天泽镇里。”

“于是,你就这样放弃了她?”

老头苦笑着道:“有时候,放弃总是比坚持更容易,不是吗?”

沧楉心绪黯然,眸光潜静地道:“可是人生在世,总有些事情是要去坚持的。比如正义,比如慈悲和爱情。”

老头沉吟不语,端茶的手微微在颤抖。

“爷爷,她跟你不一样,她比你勇敢,她没有恨过你。”沧楉拿起了桌上的戎装和腰牌,蹲下身来,直视着祖父湿润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道,“此去北境,断定会凶多吉少,你有不去的理由,我有必死的决心。”

“楉儿……”老头顿时凝噎,待伸手来握,沧楉早已起身远去。

因为懂得了失去的痛苦,所以她不想让别人也失去。

然而裴苍山所掩藏的真相是:某日,他途经山外的集镇,遇到剑宗门人拿着画轴在四处寻找他们的少城主。当他看清楚画轴上的女子时,心里顿时犯咯噔,暗自惊惧。早有听闻,滴水城少城主乃是四域江湖无数男儿梦寐以求的佳人,是圣洁和高贵的化身,如今她却跟裴苍山这种泛泛之辈,有了婚姻之实,此举势必引起剑宗门人的嫉恨和杀意。倘若此事被侦知,为保全洛南的名声,剑宗极有可能把他们父子俩悄悄抹杀掉。裴苍山想想便觉得后怕,那日他的离弃是早有准备的。

刚跨出府邸,沧楉便碰到了移星皇朝的七皇子,顾之澜。

这位鲜衣怒马的皇室贵胄端坐在马背上,正在寻思,才数日不见,少女仰望起天空的眼神竟有些疲倦,又有些清冷,似是有寒星静潜;她的脸色略显苍白,鼻梁俏挺,眉间哀愁相续,风神质韵仍然是无可比拟的,却依约有了遗世独立的孤傲之感。记忆中那位玉洁明净的洒脱少女,竟是再也寻不见了。

但是,这也是她更加迷人的地方,因为她已有了不凡的人生历程。

对于沧楉的改变,顾之澜心中说不上喜,也说不上是忧。佳人这种喜忧参半的成长,往往更让男儿们心旌摇荡。

在短暂的端详过后,顾之澜翻身下马,直趋数步,春风满面地站在了沧楉的跟前:“楉儿,你平安回来了,实在是太好了。”

沧楉揶揄道:“顾之澜,你溜达到小小的中郎将府来做啥?这里可装不下你这尊神。”

“你那么美,当然是专门来看你的呗。”

“少贫嘴,你还不快实话实说。”

顾之澜敛起了嬉皮的笑脸,肃静地道:“雪族突破北境的防线,直奔千里,已经占领了我朝数十座城池。今日出征的旨意下来了,我是主帅,明早便要领军去往北境了。”

沧楉双眼一瞪:“怎么,你居然是主帅?”

顾之澜干干地笑了笑,挠着头皮道:“我也不想啊,只是凡有大军出征,必由皇室亲王统领,这是皇朝立朝之初就定下来的规矩。我自知资历浅薄,军国大事都不太懂,所以特意来跟裴将军商榷对策的。”

眼前的少年看来长大了许多,不再如初见时那般傲慢无理,乖张跋扈,像坐着雪地犬拉扯的琉璃巨轿横行东域这样的荒唐事,怕是他再也不会去做了;就连他以前惯行不悖的寻花问柳温香软玉之风流事,如今也是说戒就戒了。可见,遇见沧楉乃是他的幸。

沧楉静静地望着顾之澜,凝声道:“你不用跟他商讨了,他不会去的。”

不斥于晴天霹雳,顾之澜大惊。

沧楉继续说道:“我要代他出征。”

顾之澜目瞪口呆,就连沧楉说出“你带我去城外的军营走走”这句话时,他都没有听到;待沧楉骑上他的战马,在石板路上踏出哒哒的蹄声,他才迅速地回过神来。顾之澜便疾步追着她,往城外跑去。

“楉儿,你等等我啊……”

气喘吁吁声无限绵长,使天地为之灵动。

夕阳西下,无尽余晖洒落在煌煌帝都上,似是给它裹了层金边,显得瑰丽而梦幻。就连高墙和巨楼那些坚硬的棱角,此时都变得柔软了起来。

而那两道被拉长的身影,似是对故土有着难言的牵绊,似是知道它们的主人,此地去后,便不再有归途。

“楉儿,你居然敢做我的中郎将,真是勇气可嘉啊。”

沧楉故作无奈地道:“但愿,你能把我平安地带回来。”

“那是必须的,就算是我死,我也得让你活着啊。”顾之澜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道。

却未料、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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