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壹 入血衷情知不知(2 / 2)
而不远处那些刚刚逃出生天的门众非但没半点感恩,竟燃起了火把,将那堆枯木付之一炬,化成了灰烬。
豆豆死了。
沧楉眼见此景,却无能为力,心中悲痛无以复加。
两千年前那场浩劫,人间广受波及,致众星陨落,万象凝滞和隳灭,后来灵气复苏,大道奉行,于诸天崩塌中出走的异界灵兽率先崛起,吸天地灵气,而成霸体,祸害人世,丸澜遂遣凤灵军来凡间捕兽,小者烹杀,强者则被封禁于断愁湖畔的群山下,永世不得出走。茹岈山庄修建于群山外亦有着镇压地脉的目的。
今日地兽的异动,着实出乎敕天凌的意料,他便以灵力将其抚慰沉眠。若非沧楉路经此处,它们也不会出现任何的骚乱。
在牧笙寒以剑尖直抵沧楉的喉咙时,敕天凌劈出一掌,拦腰将其击落。他拂去漫天碎屑,清晰地落在了沧楉的身前。
“你,为什么欺负人家小姑娘?”
牧笙寒惶然道:“她扒拉我。”
“你看人家多漂亮,扒拉你一下犯法吗?”敕天凌眸光一冷,反手聚出一把光刃,纵身掠去,“你这是欠杀!”
寒芒凛冽划过,牧笙寒轰然倒地。眸光涣散时,仍不忘闷腔怒骂一句:“天杀的……”
敕天凌全不顾他,转身看着不远处那些噤言的门众,笑意谦谦却蕴藏风雷:“你们还不走吗,等着我请你们吃饭?”
三百门众立即反应过来,作鸟兽散。他们贪名却并不傻,跟有修灵境界的高手作对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回身再看向沧楉,她面若凝玉,有哀戚之色,正跪在地上,将脚跟前的灰烬缓缓捧入了花盆中。眸子里原本濛淡的水雾,骤然凝成清泪,滑落脸颊。她缓慢耸动的肩膀,伴随着低微的抽泣、和欲扬将落的裙裾,在暗沉的天空下渲染出一抹无解的悲伤。
敕天凌深感歉意,他还是来迟了,没有把豆豆救下来。他不知如何去安慰她,只能全程无言看着她抱起花盆、以坚韧之姿迈向梨花深处,渐行渐远时,他心中顿时豁朗:所谓伊人,不就她吗?
在外游历过两年,他想,以后他再也不走了。
心之所在,即是乐土。
总觉时间不够,想陪她到最后。这便是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
敕天凌沿着花开的阡陌,远远随着沧楉,缓缓而归。
在茹岈山庄的三年时间里,沧楉的神脉尽皆重塑,得以再次探索人间境界,其剑术日益精进。而在空暇时,敕天凌会拿出一些压箱底的经籍,交给沧楉来研读。这些心经大都晦涩诘屈,深究亦难知其意,越看越想睡觉,颇有点睡前书的催眠意味。沧楉本就嗜睡,看得困意来袭了,便直接趴在案前枕书入眠。白月光斜窗倾落,皎皎笼罩其身,有种纯善和静美的风仪。
在月色和花色之间,她是第三种绝色。
敕天凌隔着窗牗相望,心旌摇荡,却未敢惊扰。他于心底的惧意,也许是怕她知晓自己的情谊;亦也许是怕她并不需要这份感情,对她来说是惊扰和擅动。摇摆在试探与隐忍之间,时光不语,却给出了全部的答案。这也是后来他回到酃山继承掌门尊位的原因。
沧楉浸润尘世多年,博闻强识,所读下来的心经却是她从没有听说过的。后来飞升修真她才知道,这些心经非但无形中潜增了她的悟力,开智养性,更是遗存至今的炼魂心法。
时间并不会在修灵者的身上留下痕迹,他们什么时候汇聚完首颗亮度达到一等的星辰,容貌和身形就能长久地滞留在那个阶段,是曰青春永驻。
譬如前任圣帝丸澜,在两千年前,被帝海子偏心护佑,设法保全,境界不减反增,其精致如琢的容颜就再也没有变过,故而能倾倒众生。
唯有占灵师要经常耗损精力,来占破诸天的奥秘,其容颜才会在某个阶段衰老得特别快。
三年时间对敕天凌来说不过瞬间,却足以让沧楉脱胎换骨,变换心境。当她的人间境界恢复如初时,她便要离开茹岈山庄了。
暮冬时节。
敕天凌站在谯门上,目送着沧楉离去,她都没有向他道过别,只在山庄里留了一把霜钟琴。此琴本由汉陵阕打造,赠予师妹绘梨的;琴音可定向杀人于数千里之外,可回溯及捕捉旧时的遗音片语。绘梨去世后,此琴便归了沧楉所有。她将此琴留赠,便有感恩拜别之意。
那一天,梨花积厚三尺,凄凄铺满整个山庄。雁阵惊寒,刹羽叠翅的声响宛如欺世离歌,引起烟云下几多仇恨。水雾濛濛,乱花冉冉。敕天凌身边的灵气聚散无常,却又愁伤难定。他只有让自己的灵影偷偷尾随着她,一个消散又接上另一个。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身份去陪伴她,他在山庄里靠近了一年,他不敢明说心迹,而她总是冷若冰霜,渐行渐远。
最终的身份,都不及过客来得合适。
落雁尚有平沙可栖,此间相思却一如断脚的鸟,掠过万水千山,星海苍尘,却依然难寻安处。
“沧楉,你行走凡世,到底想要遇见谁?谁,才是你一生的归宿?”
美人犹似心间痣,入血衷情知不知?
人们留恋红尘,往往是红尘中尚有遗憾;人们远离红尘,往往是自己的内心已经足够强大。经历的越多,便越是向往离群索居的生活。
云中自然是沧楉的首去之地。
在漫长的征程中,沧楉还是很少说话,也从不回头,只是经常静静地望着夜空;她仿佛比星光还要孤冷,她的霓裙总是猎猎地飘在空中,宛若盛世的梨花。
堪负剑道天品的人间境界,一身激战三千里,一剑堪当百万师。沧楉行走在天地间,就是一把最锋利的剑,倔强,疏离,动如破竹:仿佛撑起了整个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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