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寺(1 / 2)
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
——唐寅
夜风大了起来,烛台的蜡燃飞快,已成残灯。
小屋暗沉下来,从窗户里倾斜而进的月光,如星辰如银河,正好笼罩着楚南风和少年。
微弱火苗最后的跳跃,在不归有些偏灰的瞳孔中,显得激烈而妖艳。
和面前调笑着的楚南风,相互纠缠着交错出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
不归猛然闭眼,火泯灭了,笑消失了。
虫鸣,蛙叫,在他耳中空灵一片,再睁开眼时,周遭事物已归于平静。
只是眼前还有依旧勾唇笑着的人。
终于不归笑了,转身,跨出门去。
外面风的确很大,吹得他僧袍刺啦作响,使得不归往常轻而稳的步伐沉了些许。
他走向空旷佛堂,在佛主悲悯的注视下,跪坐于蒲团之上。
菩提子从不归右手指尖一一滑过,每一粒都是一句佛经,一百零八颗菩提子,一百零八句经文,掐到最大那颗时,他翻转佛珠,又重新开始默诵佛主箴言。
几番轮转,不归眉心却不曾舒展。
一念即起,魔障便生,是以意难平,是以心绪纷乱。
独坐佛堂,如枯木,不动不移不能发芽。
枯朽的树枝在这个夏天沾了雨水,漏进生机,有人不坏好意,偏要将它丢进腐叶断草,岂料竟是沃土,死了的木头该当如何?
夜已深,外面的风在发狂。
佛堂内,不归放下佛珠,敲响木鱼,翻开清心咒,轻声诵读。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
木鱼声声穿墙而过,待到不归的小屋,早已被一屋拥挤的繁华消泯。
若说还剩些余音,楚南风也总是听不见的,他今夜心情很好,躺在大而软的床铺上,入眠时面颊还是笑意,直到清晨。
在万佛寺的第二天,楚南风绝无仅有的在天刚蒙蒙亮时醒来。
早起的人,神清气爽,便拿起玉箫伴着清脆鸟叫,随性在寺中到处观赏,游客一般品评。
无意间走进一间佛堂前,里面香烛延绵。
只右侧矮几上,烛台的蜡似乎是刚灭,余下几缕青烟还在往上飘散,边上放还有一串佛珠。
楚南风随手拿起几案上的佛珠把玩,仰头望着庄重的佛像,没了平时的嬉笑之态,恭谨作揖,小声祈祷。
“佛主显显灵,让我快点找到贺知年。”
“施主······”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楚南风转头见昨天的小和尚正拿着笤帚,愣愣的看着自己。
嘴角的笑僵了僵,轻咳两声站了起来,带上惯常的调侃之态。
“小和尚很勤快嘛。”
“施主可以叫我了尘。”小和尚拿笤帚的小手,转来转去,都有些发红了。
“好。”楚南风用玉箫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了尘小和尚,敢不敢去我的屋子?”
了尘揉着额头,瓮声瓮气的说:“是不归哥哥的屋子呢。”
楚南风却早已走出门外,了尘左右为难,还是提着笤帚跟了上去。
房内各式摆设让人眼花缭乱,可哪有桌上精致木盒中,整齐摆放的点心,吸引了尘。
他清澈的双眼瞪得溜圆,小心的呼吸着,生怕稍微用力,糕点就被吹走了,却没有提出要尝一尝的话来,只是看着。
“想吃吗?”楚南风凑上去道。
了尘下意识的点点头,又马上飞快的摇着小脑袋。双眼仍然一动不动盯着糕点,带着稚音道:
“我不······不想吃。”
楚南风惋惜的盖上点心盒。
“这一盒点心昨天就送来了,已经放了一夜,再不吃就会变坏,可惜我现在太饱,什么也吃不下,只好扔了罢。”
说完他作势要盖上木盒往外扔,了尘连忙用一双小手挡下,情急之下道:
“我能吃下。”了尘不好意思底下圆乎乎的脑袋,“我······我能吃得下。”
楚南风如释重负般将点心盒放回桌上。
“小和尚可是帮了我大忙了,要不扔掉这盒东西还要废我几分力气。”
看了尘吃得小心翼翼,一点渣也用手心接着,他唇角往上弯了弯,看着一处出神,道:
“不归那小子,这会儿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偷懒去了。”
了尘连忙摆手。“不归哥哥最好了,可不会偷懒。”
楚南风隐下溢出的笑意,板着脸道:“闷葫芦一个,哪儿好了?”
“他会给我买枣花糕吃,每次我被欺负,也是不归哥哥帮我。”了尘焦急的替不归辩解。
楚南风不置可否,又道:
“既然不是和尚,他怎么会剃发?”
“为了表明要做佛家弟子的决心,不归哥哥自己剃的。
他每天都给寺里挑水砍柴,就算有时上山受了伤,第二日还是会把寺中要用的柴准备好。
方丈说,等这次回来就要给不归哥哥受戒,到时候他就是寺里的和尚啦。”
这小子真的如此想入空门?
楚南风不自觉得开始拨弄手中的念珠,他低头看了看,原来是刚才在佛堂随手拿起的佛珠竟忘了放回去。
此时还在晨间,寺里的钟声却不同以往的响了起来。
“方丈回来了!”了尘将剩下的糕点胡乱塞进口中,转身就往外跑,嘴角的碎屑都顾不得去擦。
看起来方丈回寺必定是这山中寺庙难得的热闹,已经嫌此处过分静怡的楚南风,跟了出去。
走一段小路,穿过几个偏厅,便来到了正殿前。
眼前没有想象中的众僧听经的场景,偌大的厅殿中,只有不归一人跪于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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