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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二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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竑直视着弟弟,那张漂亮,精致的脸上显出坚定,勇敢的表情。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起身,拥抱着弟弟,“阿摩,谢谢你。我知道,你永远都是我的弟弟。”

阿摩紧紧抱住哥哥,哽咽道:“哥,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弟弟双臂的力量,让竑惊讶。

澄看着哥哥:“大哥,你这里的人可靠吗?”

竑拍拍阿摩,推开他,“可靠。是万全的人。”

“那让母妃从她宫中再派合适的人,免得坤宁宫借机插手。按规定,皇子应该有十六个宫婢,十六个太监。”

竑点头“朗身边也应该派上自己的人。”

说到这,仨人同时意识到朗已经去了很久了。也该回来了。正在这时,有人通报,是万全陪着乾清宫大太监魏收来了,兄弟三个站起来,魏收站在屋子中央,目不斜视,高声传达了皇上的口喻:皇三子今夜留在乾清宫陪父皇,明晨再回来。兄弟三人跪地听罢圣旨才起身。魏收也很知趣,宣读完口喻,又规规矩矩地向三位皇子行礼。竑抬手让魏收坐下,自己也坐在对面。魏收屁股沾着椅子边坐着。

“魏公公,这些年伺候父皇身边,辛苦了。”竑笑道。

魏收赶紧站起来,“殿下谬赞,是老奴的本分。”竑示意他坐下,

“三殿下久不在宫中,宫里的规则陌生得很,现在陪着皇上身边,还需公公多加照顾。”魏收又站起来,“老奴明白。三殿下是皇上爱子,殿下又聪明,断不会有什么差池的。”竑微笑点头。送走了魏收,兄弟仨相视无语。这件事有些出乎意料。三皇子一回来

就得到皇上的格外垂青,这说明了什么?这又意味着什么?

III 出乎意料的变局

又到了五日一朝的时间了。五更时,乾清门前,已经摆好了桌案、龙椅,伞盖。门前的广场上,文武群臣已经按品级站好,大家都想知道,这次陪皇上上朝的还是不是皇三子。随着景阳钟声响起,隐隐地传来了音乐声,一对对宫灯出现在乾清门里。皇上下轿,众臣跪下,山呼万岁。临近御座的大臣们偷眼看去,站在皇上身后的那个青年仍是皇三子。身材高挑,笔直地站在皇上身后,神情严肃,但仍流露着稚气未脱的样子。现在看着是个翩翩才俊,可一旦成为九五至尊,又会是怎样的皇帝?太年轻了!性子还没定呢!这是众大臣心中对皇三子普遍的想法,

早朝不过是个仪式。正式议论朝政照例还是在乾清宫东暖阁。皇上的座位稍下,是皇三子的座位。内阁诸臣上了岁数的,也被皇上赐座。

一位礼部侍郎首先提出撤消皇庄的问题。皇上不置可否。接着是三省水灾赈济的问题,这个很快达成了一致。对内阁的票拟,皇上当场允许。就这样一件件处理下去。冯自庸暗暗观察,他发现皇三子听得很认真,非常感兴趣。其他大臣也暗自交换着眼神。这种情形已经持续一个月了。御前大臣们也没发现这位皇子有什么问题。内阁还从从太监口中得知,每次散朝,皇上都要考考皇子,刚才都讨论了那些事,大臣们是如何提出建议的,皇上又是如何说的,等等。这分明是皇上在亲自培养接班人呢。大臣们离开之后,皇上往往会带着儿子到书房,父子俩谈些学问以及朝政之外的事。朗对父皇的问题基本能回答上来,无论是经典,还是诗词、书画之类。皇上很是满意。对三子的满意,就是对长子的满意。兄弟俩并没有荒废学业。下午一直到晚上都是批阅奏章的时间。皇上亲自指导儿子如何看内阁的票拟,如何针对票拟批红。联系太监所说,再看看眼前的情形,群臣心里都在思量,今后该怎么办。下了朝之后,众人来到内阁的办公地,乾清门外一排低矮的朝房,开始起草下发的诏书、文件。正在这时,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忠走了进来,众人纷纷打招呼。冯自庸身为阁老,甚至站了起来。只有王昭和崔挺之坐着不动。王忠连连向众人拱手:

“各位辛苦。皇上啊特意让在下来跟各位商量件事。“

众人侧耳倾听。“这不是两位皇子都回来了吗,皇上想重开上书房。让皇子们再好好读几年书。所以拜托各位推荐几位好老师。“

这倒也在理。众人纷纷点头。崔挺之崔阁老缓缓开口了:

“不知这上书房是为所有皇子,还是只为三殿下?“

“哎呦,这皇上还真没说。不过,依在下想,应该是为所有皇子的。这不又有几位到了念书的年龄了。“

“这就不太好办了。几位小皇子是开蒙。三皇子则不然,这该如何安排?再有,大皇子进不进书房,皇上可曾提起?“

“还真没说过。只是请各位选最好的老师。“

王忠客气地说着。他和大家一样,都感觉这崔阁老心中有气。崔挺之当年就是皇上的伴读,跟皇上有同窗之谊,君臣这么多年又配合默契。他对皇上最近的反常很有想法,说话、办事不知不觉地带了情绪。为了缓和气氛,张昭说道:

“王公公,上次的有关秋狱处决的那个奏章,还望朱批下的快点。刑部在等着。“

“我的张大人,这批红的事您可别再找我了。“

“为何?“众人吓了一跳,司礼监被停批红,一定是出了大事。

看见众人这个反应,王忠赶紧说:“各位大人,是这样,皇上让三殿下负责批红了。“

“那王公公你······“

“皇上想的周到,让在下帮着三殿下。“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宫里还算是安稳,吏部尚书忍不住了:

“大殿下现在怎样?他进不进书房?“

“别提了。”提起大殿下,王忠语气里透着不解和无奈:“他比谁过的都逍遥。天天的看书,跟着二殿下在一起。据说还做上药膳了。说是给三殿下补补身体,那天,在文华殿,我是看得清清楚楚,皇上是真心地喜欢大殿下,对小儿子就是心疼一些。可谁知现在,大殿下每天去问安,皇上有时见,有时不见的。真是琢磨不透。“

皇上的出格举动使得宫中、朝廷上下疑云密布,暗潮汹涌。

竑被置于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皇上想立第三子为皇太子的意图昭然若揭。身为嫡长子的竑该如何?众人心怀忐忑,当事人竑却丝毫不觉尴尬,像没事人一样。每天例行公事,该请安请安,该读书读书,还要参与万寿庆典的准备。

但是,他的生活还是无可挽回地发生了变化,这个变化是他始料未及的,也是他不愿意的。此刻,他正在廊下,守着一个小沙炉,炖着一砂锅汤。万全沉不住气了:

“殿下,您这是干什么吗?”

“炖点乌鸡麦冬汤,我看三殿下夜里有些盗汗,给他补补。早知道他这样忙,当初就该让他练练拳脚,把身体搞得强壮一点。总觉得他是个小孩子,长长再说。没想到他一下子这么累。”

“殿下,我们该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什么事?”

“殿下········”万全刚要说,外面有人进了院子,是乾清宫大总管魏收。

“殿下,”魏收在廊下施礼。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魏总管,什么事?”

“皇上吩咐,让三殿下住到钟萃宫。让大殿下准备准备,捡个吉日就搬过去。”

竑楞住了。帝王家永远不能问为什么。所以他只能等着魏收继续说。好在魏收是个明白人,他没让竑等侯,就接着说:

“殿下,是这样的。皇上进膳的时候,忽然想了起来,对三殿下说‘你现在跟兄长住在一起,不合体制,应该搬出来。你们兄弟应该各有住所。’说完,就吩咐把钟萃宫赏给三殿下。还命钦天监挑个好日子。”

竑站在那,沉默着。手里还拿着勺子,无力地垂下。魏收体贴地说:

“三殿下当时就问皇上,大殿下是否跟他一起搬过去。接着又请求皇上,让他继续住在这里,或者和您一起搬,都被皇上否了。三殿下也是没办法。”

钟萃宫一直是皇太子的寝宫,住进钟萃宫就意味着被立为皇太子,可皇上并没有正式册立,就让朗住进去,皇上的意图是什么?竑思索着,倒把弟弟搬家的事忘了。朗回来了。兄弟俩相见,不似往日轻松愉快,有回家的感觉。朗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又不知该怎么说。竑拍拍弟弟的肩,没说什么,只是把那碗乌鸡麦冬汤让弟弟喝了下去。朗晚上照例有很多文件要批阅。竑不好在场,只得回到卧室。他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看来不管谁是皇太子,兄弟俩的命运都必须改变,从前相依为命、相濡以沫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这就是生在皇家的代价吗?搬家、分居这些都可以接受,反正兄弟不能一辈子在一起。可现在就这样让朗搬出去独立生活,竑确实不放心。父皇为什么不先册立皇太子?可册立了皇太子,他就放心了吗?他到底不放心什么呢?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想了很多很多,唯独没想过父皇为什么想立弟弟为皇太子。

他正胡思乱想着,弟弟悄悄地进来了。他是等所有的太监都睡了,自己一个人偷偷溜了出来,到了对门哥哥的卧室。朗二话不说,直接上了哥哥的床,钻进了哥哥的被窝。初到皇陵,哥俩一直同榻共眠。朗每每枕着哥哥的肩入睡。最近一年,竑才开始和弟弟分开睡。

“哥,我跟父皇说了,不想哥哥分开,可父皇说,皇子长大,都要分开住,这是规据。还说,皇子们将来都要分封到各地,不能留在京里。“

“父皇说的对。历朝历代都这样,我们也不能例外。“竑替弟弟掖了掖被角。”恐怕我们今后也不能随便见面了。你凡事要当心。“

“哥,我们为什么要回来?还不如呆在皇陵呢。“朗坐起来,“”。哥,回到宫里,我总感觉不自在 。我不想这样。我想回到从前。“

“朗,人总得长大,哥哥也不能跟你一辈子。“

“我知道。可是为什么让我搬到钟萃宫。那是皇太子的寝宫。皇太子应该是哥哥你。哥,到底出甚麽事了?“

竑霎时无语。他翻身,面朝外躺着。为什么是朗而不是他?竑心里是有答案的。但他把答案封在心底,不去碰它。但面对弟弟,他无法回避他的疑问。他把他推向父皇:

“父皇对我们都有安排。我们只管奉旨就是了。“竑打起精神,安慰着弟弟。”朗,明天父皇如果说起搬家的事,你就要求万全作你的总管,记住了?“

朗点点头,亮晶晶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

“哥,我要问问父皇,究竟是怎样安排?如果要我做皇太子,那我不能接受。“

竑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他不出声,朗反而安静下来。俩人谁都不说话,屋里静得听得见俩人的呼吸。就在朗以为哥哥睡着了时,竑突然说话了:

“你打算怎样问父皇?“

“我,我就说我不想当皇太子。“

“父皇说让你当皇太子了吗?“

朗语塞。父皇确实从未跟他提过什么“皇太子“。只不过让他陪着上朝,处理奏章,又叫他搬到钟萃宫,这一切并不必然证明他就是皇太子。

“朗,我们和父皇,既是父子,更是君臣,明白吗?君臣之间可以说、可以问的,父子之间就不能说,不能问。比如立储君。朝中大臣可以问,皇子就不能问。明白吗“

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所以,我们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问,一切听父皇的安排。“

“可是,哥,我不想搬走。我想和你在一起,有什么话还有人能说一说。我每天被那麽多的人围着,可我感觉特别孤独。他们每个人都像是木偶。你跟他说什么,他始终是那个样。之前就我们俩个,加上几个太监,有说有笑的,我觉得特别热闹,特别好。”朗半躺在他身边,看着他的脸。

竑又沉默了。这也是他担心的一点。弟弟还小,还不习惯那高高在上的寂寞。

“你可以每天过来坐。我也会常去看你的。”竑只能这样安慰弟弟。

“可为什么要这样?”朗烦闷地问。

“因为我们是皇子。朗,答应我,”竑坐起来,握住弟弟的手,“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心里有什么委屈、不快也一定要告诉我。千万不要闷在心里,不高兴了,你就回来。随时回来,记住了吗?”

“哥,”朗叫了一声,紧紧抱住哥哥。竑一阵心酸,不知今后兄弟俩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深夜交心。他心里空空的,觉得弟弟正在一点点地飘离。无可挽回地越飘越远。他赶紧用力抱紧了弟弟,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把弟弟从他怀里夺走。

朗睡熟了。竑悄悄坐起来,点上灯,看着朗熟睡的面容。也许他和弟弟还有母后都不属于这红墙黄瓦的宫殿。这紫禁城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巨潭,吞噬了母后,又即将吞噬弟弟,他自己呢?竑感觉自己也很难逃脱被它吞噬的命运。竑痛苦地抱住头:

“我这是怎么了?弟弟不是去坐牢,他是住进了钟萃宫,是即将被立为皇太子的标志,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为什么我却感觉像是生离死别?”尽管竑预感到今后艰险莫测,但他还是没想到这竟是兄弟俩今生今世同榻而眠的最后一晚。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当年跟弟弟在一起的日子有多亲密,后来的回忆就有多痛苦。

第三天,朗就搬走了。万全跟了朗,做了东宫大总管。竑看着空荡荡的东屋,黯然神伤。朗不只是换了个地方住,而是兄弟俩从此渐行渐远。

仿佛要他更清楚他和朗的距离,此刻竑被钟萃宫的人挡在了门外。

“殿下,进钟萃宫必须事先提出请求,得到允许,安排好时间,才能见三殿下。“

身边的太监发火了:“你混账,知道这是谁吗?“

“大殿下。“

“那你还废话!“

“抱歉,殿下,这是规矩。“

“万全呢?“

“万总管也不在。”

竑二话不说,走了。事后万全处罚了那个太监,而且调查了,他确实没有背景,

只是个不开窍的犟种。朗也向所有人明确,大殿下来,无需任何通报。尽管如此,竑还是把去钟萃宫的次数降到最低。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去钟萃宫。为了不破坏规矩,为了不贻人口实。为了保护弟弟。

竑的表现让皇上十分满意。那天晚宴上儿子的反常表现他已经看见了。他心知肚明,只装着没看见。这更让他坚信了自己的判断,如果大位如果传给竑儿,他是不会放过冯家的。这将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那朝廷上党争必将更加激烈,互相倾轧,国家元气大伤。至于竑对皇太子人选的想法,皇上有把握竑站在自己一边。这个儿子贴心呐。他心里有点怕竑当了皇太子,会破坏他们父子亲密而默契的关系。身为帝王,他对权力的理解比任何人都深刻。

皇上的做法却让人不解甚至不满。不满的人是皇贵妃。她和所有的人一样,没想到皇上会来这么一手。夫妻多年,她知道皇上的心理,但她坚决反对皇上这样做,因为弄不好,结果会适得其反。她觉得有必要找皇上谈谈。提醒他不可一厢情愿。皇上一直对她这个小师妹有些忌惮。她并不崇拜他,也不怕他,在皇上面前,向来有话直说。他们之间就好像是认真的小妹妹领了父母的命令,看着爱闯祸的哥哥一样。皇上一次曾经开玩笑,说皇贵妃之所以敢这样,是因为从小在上书房,她就专门负责跟老师告他的状。现在人都老了,皇贵妃仍是可以对皇上直言不讳的人。只不过不到大事,她是不会开口的。这次她必须开口了,因为皇上是在玩火。事关礼教宗法、江山社稷,岂能如此儿戏!可是皇上不见她。作为皇贵妃,她也没有随时见皇帝的特权。她知道皇上是心虚了。她对竑也不满意,怪他无所作为。可是转念一想,君父要这样,做臣子的又能如何!她也猜出竑的想法,不想当这个皇太子,既然父皇看中了亲弟弟,他也乐得成全。

“竑儿啊,你们父子俩考虑问题都太一厢情愿了。”她把竑叫来,严肃认真地跟他谈了一次。听了竑的想法,她长叹一声:

“别的且不说,单单冯家,朗能对付的了他们吗?之前你还可以护着朗,一旦他当了皇太子,你们就是君臣关系了。你怎么护着他?做多了,名不正、言不顺。不管,你又不放心,朗也危险。你这是把该你承担的风险转到了朗的身上。”

竑悚然一惊,母妃道出了他的隐忧。他忧形于色。皇贵妃看了,又心疼起儿子来:

“母妃知道,你父皇执意如此,你也没办法。可你该有所表示啊,让你父皇知道你的担忧。不要让他以为你是支持他的。”

竑苦笑一下,“母妃,儿臣的确不反对父皇的决定。”

“这也正是你的问题。你认真考虑过吗?如果按照你父皇的意愿,会有什么结果?”

“难以预料。”

“唯一可以预料的就是结果绝不会如他所愿。”

“母妃!”竑叫道,仿佛在乞求。

皇贵妃没有理他。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关键是做些什么。可能凭他们这几个人能做些什么呢?

“就看朝廷的大臣们了。”皇贵妃叹了口气。“对了,去疾那里有消息了吗?”

“他已经回家了。儿臣让万全去看了看。据说情况还不错。”

“这孩子也是。你们一离开。他在家也呆不下去了。他那个娘也是。生生的把丈夫赶到别的女人那里去了。一个大家闺秀,甚麽人不好找,非要找个穷书生!她那个脾气跟穷书生只能成就一对怨偶。”

“母妃还是偏着魏夫人的。”竑笑道。

“去疾的聪明劲倒随了父亲。这五年,他一个人住在山里的别墅中,学问肯定又超过你们兄弟一大截。”

“儿臣肯定是不如他了。阿摩倒未必。只是去疾的身体不见好转。儿臣想等他休息好了,再和他见面。”

“去疾的舅舅已经入阁了。在立储这件事上,恐怕会反对你父皇。你还是尽早跟去疾见面。你父皇的决定一旦公开,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冯家当然不会和你父皇对着干。可朝廷上反对者也不能都牺牲,总该留下些正直之士。不能让冯党一手遮天。”皇贵妃运筹帷幄。

冯府密谋

皇城之东,就在宫城外面,一座足足有五进的大宅子,就是丞相府。在相府西北角,有个小小的花园,花园里有个楠木花厅,是冯自庸冯丞相议事的地方。此刻,他正和心腹幕僚在密议宫廷之事。冯自庸拿茶盏盖轻轻地撇着盏边的浮叶,沉思不语。他的几个谋士幕僚也围坐在圆桌边,各自想着心事。最终,冯自庸自己打破了沉默,

“宫里的事老夫已经给各位说清楚了。先生们看,皇上这是何意?”

上垂手第一位谋士程纪率先说道:“以在下看,皇上是想立三殿下为皇太子。”

其他人包括冯唯庸虽然也有这个想法,可一旦有人说出,还是禁不住吃了一惊,“皇上果真会这样?”众人不约而同地问。程纪肯定地点点头。

“可是,这行得通吗?皇上有什么理由立三子而不是长子?”冯唯庸疑惑道。

“找理由总是找得到的。问题是我们该如何应对?”一位谋士道。

“是啊。这样一来,十二殿下岂不是机会更渺茫了?”

这句话说到众人心里了。说到底,与他们最忧戚相关的还是皇后之子是否能被立为皇太子,又该如何达到这个目的?

“不然,”一个年长的幕僚胡城固捋着胡子,“依在下愚见,这恰恰是咱们殿下的机会。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看着众人,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冯自庸轻轻一拍桌子,“好,我们来梳理一下。其一,请教胡仁兄,陛下之意图,于我何利?”

“相爷,立三殿下为太子,只是皇上的想法。看样子皇上很有决心。可是,皇长子呢?朝中的大臣们呢?他们会听之任之吗?崔挺之崔老相爷和九卿科道的言官们这几年一直在运作这件事,拥立皇长子。如果这个时候皇上提出立三殿下,他们死都不会接受。这事关礼制道统。”一番话说得众人频频点头。

“所以,皇上一旦提出,不用我们反对,劈柴胡同那自会出头。”劈柴胡同指的是崔相府所在地。“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看他们如何与皇上斗法。”

“好。领教。其二,请教程仁兄,这两个,不管立谁为太子,我们岂不都是输家?

“所以,”第一谋士程纪道:“皇上想立老三,崔相和朝臣们不答应,不仅不会答应,依我见,他们会拼死反对,到时难说会有几个死谏,几个廷杖。朝臣们拥戴老大,皇上又不情愿。双方僵持不下,于我正是好机会。我们要借此机会,将崔相的势力予以毁灭。如此,则皇长子朝中无外援可恃,宫中失圣意所嘱。这就断他的继承大统的念想。至于三殿下,虽说圣眷优隆,但到那时,皇上早已和崔相他们斗的筋疲力尽了,我们只要把握好时机,人孰能无过呢?到时不难使皇上回心转意。”

冯自庸听得频频点头。接着,他又抛出第三点疑问:“其三,请教各位,皇上为何定要立三皇子为皇太子?”

刚热起来的气氛忽地冷了下去,这是所有问题的源头。如果皇上没有这个想法,他们就可以专对皇长子,事实上,他们这些年来所有的精心谋划也是针对他的。可皇上突然想立三皇子,打破了他们的精心部署,更使他们看清了一个事实,不到万不得已,皇上是不会立皇后之子的。可皇上又何以想到立第三子而不是长子呢?在场的每个人心中都知道,或不愿说出,或不愿承认。可话必须说出来,说出来才会让模糊的想法变清晰,狐疑不定变下定决心。方向不明变方向明确。冯自庸知道,这话别人不便说,所以,他清清嗓子:“老夫自入仕途,蒙皇上恩典,执掌枢机,殚精竭虑,只求辅佐圣主,打造个太平盛世。想来皇上也明了老夫的忠心,视老夫作肱骨之臣。论圣眷优渥,无人能及老夫。所以,皇上无论做什么安排,都会考虑我冯氏一门的。”冯自庸说的也算明白了,皇上立三皇子,就是在照顾冯家。这点大家都想到了。不过这算是给大家一个定心丸吗?就这样接受皇上的安排,放弃之前的种种努力?

将心中的疑虑放置一边,冯自庸直接提出第四个问题:“我们目前该如何应对这个局面?”

另一个谋士沈培之不慌不忙地说道:“,眼下,丞相要注意的并非皇上和崔相,也非皇三子,而是那位皇长子竑。他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不管皇上嘱意谁,他都是最大的威胁。”

话说到了冯维庸的心里。从他第一次与竑以君臣身份见面,他就觉得这个站在皇上身边,很少说话的少年让人无法忽视。前天,是竑兄弟回宫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当年的少年已经成人,满面春风,和颜悦色,官面上的客套话,他说得冷静,熟练,不带丝毫情绪,仿佛他从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冯丞相正是当年借机向他插刀之人。而且和他的妹妹冯皇后联手逼死了他母亲。而他自己,也从未踢死过冯皇后的

“此人厉害,如果我们失败,必定败在他手下。”他不由自主地说道,仿佛说出来就可减少敌人的能量。

“所以,丞相,我们目前就是要防着他。要掌握他的一切细节。这要靠皇后娘娘,多安排些可靠的人在他身边。文华殿多安排我们的人。宫中各处也要能互通消息。丞相随时掌握第一消息。”

“也罢,他二人刚刚回来,从前的人自然不能带进宫中。正好安排人补空缺。所谓先知者,知敌之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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