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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听(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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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崔莹走进崔鹤灵的房间,“你感觉如何?”

崔鹤灵原本脸色煞白躺在床上,听见女儿脚步声进来,眼皮一翻,睁开一只眼睛,掀起来一条缝,对着女儿摇摇手指。

崔莹会意,瞥外面一眼,极其大声叹一口气,给崔鹤灵盖好被子,幽幽怨怨地自言自语。

“怎么还是不醒。”她叹道,“还是要请御医来看一看。”

墙外似乎有动静,有什么人的脚步声悄悄走远,房外重新恢复寂静。

“爹!起来!”崔莹一抹自己爹的脸,果然触手滑腻,闻起来有极清淡的果香味道。

崔鹤灵一动不动装死,并不想跟自己女儿说话。

“爹,这是盛京城南最大香粉铺子家的香膏,抹上人肌肤会白净如玉,你女儿手里不巧还有些存货。”崔莹冷静道,“你猜猜,我要是把这几瓶香膏给御医,御医会怎么说?”

崔鹤灵抬一抬眼皮,还是没睁开眼。

“不给御医也可以。”崔莹叹道,“我同你数十年父女情分,也不是说断就断的——还是不给你的大夫,就给侍候你的那个小厮。人家守在你墙外辛劳,也不容易。让他拿回家给娘子当礼物,也算是个赏。你说怎么样?”

崔鹤灵咳了两声,声音沙哑地开口:“啊……我这是在哪儿啊?女儿?崔莹啊,你怎么在这儿?”

崔莹静静看着他。

自己父亲很聪明——很聪明,比名闻天下的才子谢行之更聪明,这个她自小就知道。

她开蒙是父亲托谢行之谢伯父一同教导的,这话还是谢伯父亲口感慨的。

那时候父亲看上去像是冰雪雕的,哈一口气都能化掉,谁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活过那个冬天。

盛京冬日天寒,大雪下来时候,她明知对农事好,还是私心里想让雪小一些,再小一些,让父亲熬过这个冬天,不要让风雪把他带走。

崔鹤灵自己倒是不介意,还带着她去摘梅花,言之凿凿说自己是梅花变的,要是在冬天没了,也算死得其所。

“若是夏日走,那才是大大的不妙。”崔鹤灵笑着对她说。那时候她刚刚因为自己父亲可能在冬日去世哭了一场,小女孩晶莹剔透的鼻涕挂在脸上,被崔鹤灵温柔拿着帕子擦得干干净净,留下红着的眼睛和鼻头。

“冬日好歹干净。夏日,什么都没得快,那时候说不定还会有味道,这才是难受。”

崔鹤灵这么解释。

崔莹知道什么叫“有味道”——祖母走的时候就是夏日,自己父亲白着一张脸,在大大的太阳下双手冰凉,眉眼清淡得像是马上要没有。

闷热,白白的脸,还有恐惧——这是崔莹心里对夏日的所有标注。

自然——这话她对祖父一字不差地转述过,祖父气得拿着书卷追着崔鹤灵跑来跑去,就是不舍得下手去打自己儿子。

冰雪聪明,冰雪聪明,崔鹤灵最爱的是雪天,崔莹就也最爱雪天了。

如今是秋日。

“父亲。”崔莹轻声问,“我常常听人说,要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可我现在看山不是山,山自己崩塌了;看水也不是水,水冻成了冰,我心里也什么都没有,凉凉的。”

崔鹤灵睁开眼睛。

“父亲,你说,我该怎么做呢?”崔莹仿佛在自问自答,房间内滴水可闻,“山还是山,水还是水吗?”

你还是你吗?

“你看见什么了?”崔鹤灵开口,声音平淡。

崔莹笑起来,看着自己父亲白纸一样的脸色:“我看见有个伙计打扮的人从客栈某些人房间里出来,灯火灭了又亮,亮了又灭。”

她顿一下,又道:“天太黑啦,我什么也瞧不见。”

她这话说得很沉重,眼睛看着崔鹤灵,有些亮晶晶的东西在里面攒动,仿佛想挤出来,却被主人死死克制住。

“我什么也瞧不见。”

而不是没瞧见。

“是不想瞧见,还是没有瞧见?”崔鹤灵点明,唇色稀薄,“你方才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我记得教导过你,说处世有三重境界,你记得第三种是什么吗?”

崔莹看着崔鹤灵眼底的肃穆,轻声应:“记得。”

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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