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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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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琼苑算得上是碧落坊中最风雅的场所了,京城中出了名的花草大多也都聚集于此。不过这里也不只有莺歌燕舞,建邺中的才子们也都喜欢来这里饮酒作诗。京城中最娉婷的舞蹈、最新颖的曲调、最脍炙人口的辞赋也几乎全是从这里散出去,流向整个京城乃至全天下的。其实单论堆琼苑的楼宇,远不及毗邻的拂珠楼的雕梁画柱华美,更是比不上稠樨舫的画船柔啭璀璨,这里能够让京城中的风雅之士趋之若鹜当然也不仅仅因为它是京城中唯一官办的妓馆,最主要的原因是出入这里的达官显贵数不尽。

这往来的客人中,便包括荆蕴彰和荆蕴辞两人。当然,他们化了名隐了姓和一众京中男子踏进了门槛。在这里,他们不再是朝堂上翻云覆雨的王爷,而是吟诗作赋的风流雅士。《建邺赋》中的一句“显而隐,著而微,俯仰之间乃街坊之临”,说的便是他们。

要不就说堆琼苑在碧落坊中堪称独树一帜,甚至它的经营方式也和别处的不同。这里从不靠所谓的“接客”招徕生意,而是靠每日收取桃笺来经营。紫檀木做成的花龛里放着姑娘们的名牌,各位想要一览名牌上姑娘芳容的公子需要在桃笺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以及根据桃笺上原本写着的词工写出下联,再将写好的桃笺放到花龛中等着列炀姑娘一曲过后依次宣布中彩者就好了。这堆琼苑妙就妙在这里的花龛只有二十个,因此每天待客的姑娘也就是二十个。中彩的自然是抱得美人归,没中彩的便可以从花龛中取回自己的桃笺,再回到厅堂里欣赏些歌舞或是与同样失意的才子们饮酒作诗了。每天都有人得到姑娘的花牌,也有人每天买了很多桃笺之后败兴而归。与其说这里是一个官办的妓馆,不如说是一个比拼文采的风雅诗馆。

今日的堆琼苑格外热闹,因为今天这里将会挂上一张新的头牌。列炀姑娘坐在箜篌边,如葱的手指从多张桃笺中拾起一张,朱唇微启道:“今日诸公子来我堆琼苑,想必也是冲着我们的新姐妹茗萱而来。故而今日桃笺中,佳作亦是较往日多了三成。一百九十六份桃笺中,佳作占了六成、入得眼的两成。茗萱姑娘的意思是,那一句“谈欢倚干阑,鬓绯日斜熏”最是点睛。”

这一句的作者在桃笺上署名“雅歌居士”,这位“雅歌居士”正是荆蕴辞。他笑意盈盈地从列炀手中取走了桃笺,在春棋和春琴的指引下走上了花阁。

原本坐在荆蕴辞旁边的“投壶先生”荆蕴彰持着手中的白玉壶环视了整个厅堂,终于在门廊前的画柱下定住了眼睛。

画柱下坐着一个青衣青年,见荆蕴彰持酒而来,便起身行礼。荆蕴彰提起手中的酒壶道:“先生才冠京华,却不想今天被一个居士强了头彩,当真扫兴。在下手中有一壶黔岭佳酿,独酌甚寥,可否邀先生同饮?”

青年并没有躲避,而是退下了旁边的婢女。荆蕴彰浅笑着坐到青年身旁,向青年的夜光石盅中斟酒道:“一早就听说韩先生从琼林游历归来,今日得见,果然气度不凡。”

韩初远捏起酒杯,笑道:“投壶先生过誉了,不过先生这酒只怕非是黔岭所产吧?”

荆蕴彰大笑:“韩先生果然不是一般的风流之士,这宫中玉露桢的佳酿果然是瞒不住韩先生的鼻子。”

韩初远轻轻摇晃着酒杯,头微微偏向着荆蕴彰,但是眼睛还是盯着酒杯中的酒:“想必尊驾今日约韩某到此处,只怕不是为了品酒吧?”

荆蕴彰也晃了晃酒杯:“先生身为魏尧先生高足,此番来到建邺是要大展宏图的,怎可屈居怀王府?”

“屈居?”韩初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着荆蕴彰道:“每日虽清粥淡醴,却不用拘着礼法,来去自由。又有何可委屈的?”

荆蕴彰从喉咙间笑出几声,放下酒杯说道:“先生如若不委屈,又怎会在这连天阴雨里来着风月境地,独饮独酌?”

韩初远抬起头说道:“殿下此言何意?”

荆蕴彰压低了声音说:“卉山而东望,迤逦烽烟;卉川以西驰,蜀关洞开。先生旷世之才,一曲《建邺赋》便可知一二。眼下先生守着怀王,只怕是谋不到好前程的。”

韩初远忙摆手称道:“怀王心性慈悲,对我等平常人也都很和善。如若此时弃怀王府而去,只怕于情理难容。且若传到宫中,也会对魏老先生不利的。”

荆蕴彰笑道:“先生只怕是误会了本王的意思。”说道此处,荆蕴彰又向韩初远的杯中续酒,说道:“先生知道,我那四弟与我们兄弟几人一向疏远惯了的,如果先生愿意做四弟和我之间的桥梁,以后还何愁在这风月之间找不到一杯玉露桢呢?”

韩初远的脸上泛起一抹微笑,说:“夕夜迢迢,雀以为桥。”

“好!雀以为桥!”

待二人酒过三巡,韩初远努力喝尽杯中最后一滴酒,眯着眼道:“在下可记得投壶先生来时不是一人的吧?”

荆蕴彰每每喝酒,脸颊必是发红,他同样晃了晃白玉酒壶说:“你是说那位雅歌居士?”荆蕴彰看了看歌台上的女子们,继续说道:“道不同罢了。”

韩初远露出一抹只可意会的笑容,没有话下。

而就在堆琼苑的二楼暖阁中,襄王荆蕴辞却吃了他在堆琼苑的头一遭闭门羹。

今日堆琼苑的头牌自然是列炀口中的茗萱姑娘,而就是这位茗萱姑娘让荆蕴辞感到了挫败感。

荆蕴辞在堆琼苑自是有些面子的,列炀姑娘虽然不知道这位衣冠楚楚的公子究竟是谁府上的,但是他出手阔绰,且看其言谈举止也知道此人必定家势不凡。因而虽说每次荆蕴辞投放桃笺的时候都会换一个名字,但是列炀姑娘已然认识了他的字,只要见了他的牌子便一定遂了荆蕴辞的心意。一来二去,荆蕴辞就和列炀姑娘熟络起来。每每堆琼苑来了新的姑娘,列炀都会让春棋悄悄放话给荆蕴辞,荆蕴辞那并不出色的文采自然也就能够在众多花笺中脱颖而出了。

这一次也不例外,列炀告诉荆蕴辞,这位茗萱姑娘乃是将门之后,因为获罪而被流放至大散关。近年来边关并不吃紧,就将这些没为官奴的罪臣之女遣回京中充为官妓。不过列炀也夹带了一句,虽说茗萱姑娘相貌与才学都是一等一的出挑,但是毕竟将门之后,又遭遇过家门变故,性子难免偏僻乖张了些。荆蕴辞本是做了些准备,但没成想这位茗萱姑娘的古怪竟然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

荆蕴辞一进暖阁便看见了一个身着酡颜色乔其曲裾的女子坐在暖阁的正中间,女子二十左右的年纪,面容姣好,并没看见列炀口中所说的“风沙之气”。荆蕴辞不由“嗤”了一声,心想这列炀姑娘未免太有些小题大做了。正当他走向那女子时,那女子却突然从头上摘下一只燕钗指向自己的脸,向荆蕴辞厉声说道:“不要再向前走,如果再走一步我就自损容貌!”

荆蕴辞瞬间被姑娘从大散关带来的风沙之气镇住了,他一下子就立住了。一来他确实没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竟然能让他这个三品郡王为之震慑,二来荆蕴辞也是着实不忍心那样一张美丽的面孔就这样因为自己的鲁莽毁掉了。

荆蕴辞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姑娘何故如此?为何要做出如此刚烈之举?”

茗萱没有说话,手中的钗还停在离脸颊不足半寸的地方。

“姑娘心中有何芥蒂,不妨说与我听?”说罢,荆蕴辞有些尴尬的退了两步,坐在了入门处的客椅上。他虽然脸上强笑着,但是手中还是有些不安地搓着腰间玉佩上的绦子。

“芥蒂?”茗萱冷笑了一下,拿着燕钗的手也稍稍有所放松。

“是啊,我听列炀说,姑娘是从散关来的京城。”荆蕴彰舔了一下嘴唇,“这一路也算是少不了舟车劳顿吧?不过建邺这里较散关那边比,还是温暖了许多。只是最近这几个月都没见过太阳了,人身上都要长菌子了,姑娘如果觉得潮湿难耐,不妨我下次来拜访姑娘......”

“不劳公子挂念,茗萱没有那等福气能够得公子挂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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