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日(1 / 2)
薄笕音的死,并没有给京城带来多大的风浪。反而是郭玄武毫无征兆地在府中暴毙让街头巷尾留言满天飞,其实此事本不至于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但是陈帝的不动声色,加之无风不起浪的传闻,让朝中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传言传来传去,最后变成了:郭玄武因为私自放了惠冲朝余孽谋刺了陈帝,陈帝本就因为当年郭玄武的“卖主求荣”而心怀芥蒂,这一次陈帝就下定了决心要除之而后快。虽说事情本身也差不多是这样子的,但是谈及郭玄武的死,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很好看,包括陈帝自己——他确实是要解了郭玄武的兵权,但是自己从未逼死过他。
至少对荆蕴彰来说,他是绝对不希望郭玄武死的,因为他身上还背负了当朝太多的秘密。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老臣只不过就是不小心将刺客放进了祭礼上,按照大陈律法,最多也就是发配充军,郭玄武绝对是罪不至死的。荆蕴彰和荆蕴谦此时被同样一个问题困扰着:究竟是谁这么着急要了郭玄武的命?
很快,荆蕴彰就在心中消除了对荆蕴谦的怀疑。就算是他为了当年的事对郭玄武怀恨,那么这些年他可以随随便便找个机会除掉他,完全没有必要在自己如日中天的时候因为郭玄武的死给自己扣上一个“心胸狭隘”的名字。
难道会是荆蕴臻,或者是荆蕴陵?
这时敲门声打断了荆蕴谦的思绪,绍安交给荆蕴谦一个信封,上书“姜先生亲启”,绍安道:“这已经是最近一个月来第三次看到这样的信了。”
荆蕴谦看了信封以后半晌没有说话,旋即沉吟道:“第三封了。”说罢快步回到书房中,取出一张空白的信纸折好以后放进一个信封,唤来绍安,叫绍安务必将这个信封交给列炀。绍安略有迟疑道:“列炀姑娘最近跟堆琼苑的姑姑请了辞,去北郊木樨堂练舞了,最近经常不在堆琼苑。”
“她最近倒是勤勉,什么时候把练舞当做要事了?”荆蕴谦回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说起来怪怪的,解释不清楚的事情总是接二连三的,但是千头万绪的却说不出个头绪。
“也罢,列炀这个时候确实忙了些,你就辛苦一下,今天替我去一趟姜老伯那里,把这信交到姜老伯手中。”荆蕴谦说罢向马房走去。
“王爷,绍安先送您吧!”
“不用了,我今日得进宫去。”荆蕴谦正欲向外走去,便看见樊昌一个人向门里走进来。樊昌看起来失魂落魄的,显然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荆蕴谦心知樊昌一定是遇到难处了,而且这个难处,可能让樊昌难以面对了。他快步走到樊昌身边,赶快打发了绍安,扶着樊昌向□□走去。
江南的黄梅时节,空气都变成了雨,樊昌的额前碎发已经贴在了脸上。雨悄悄的大了起来,已经分不清流过樊昌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荆蕴谦用袖子罩在樊昌头上,只想着快些走到廊下,哪怕是再大的打击,也不能任凭雨打风吹。
樊昌走到长廊的折角处坐下,呆呆地望着青灰色的天,望着雨珠顺着瓦当低落到地上的雨坑中。荆蕴谦蹲到樊昌身边,轻声到:“发生了什么?”他的声音虽然轻缓,但是心中已经将所有不忍面对的事想了个遍。
“我皇叔崩了。”
其实这个消息对于怀王府来说,几乎算不上什么震惊的事。早在一个月前,关中密报就已经传到了樊昌的手中。只是对于樊昌来说,周帝终究是她叔父,又有抚养成人的恩情。虽说樊昌一早就知道这一天不远,可是消息传来,也难免伤心的。荆蕴谦沉吟道:“节哀……”
可是樊昌的眼睛通红,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她的声音里透着无力,似乎还包含了更多的愤恨:“皇叔临终前下令废太子拓,改立八皇子邱行眛继位。”
“太子被废,改立皇八子继位?皇八子不才刚满三岁?你这消息,是从何听来的?”
樊昌从随身的香囊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竹筒,递给荆蕴谦,愁眉紧锁。半晌,才徐徐说道:“她既有此心,我也该好好和她磨一磨的。”
“你说什么?”这句话,冷不丁地让荆蕴谦惊出一身冷汗。樊昌大抵是知道了操纵这一切的那个人,可是这个人又是谁?
“这话说来,也该是上辈子人之间的事了。你可知这邱行眛的母妃是何人?”
“我记得是顺国公的幼女都氏吧?这难道?”
樊昌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道:“顺国公夫妇恩深,一生只一个夫人。国公夫人生下这个小女儿的时候已经四十五岁了,孩子还没哭出声就没了娘。顺国公悲戚至极,不及百日便也撒手人寰。这个小女儿生而不祥,几个兄长都不愿将其领回府中,到头来只有国公夫人的长姐把她抱回,和自己的女儿一同养大。谁能料想啊,这么一个生下来就没有爹娘的孩子,如今竟也成了大周的太后!但真是……人定胜天。”
“你说都氏有个长姐,那长姐?”
“她那姨娘就是沁王妃,而沁王妃只一个女儿,你便知道她是谁了吧?”
不用樊昌赘言,荆蕴谦便大致明白了个中的头绪。那都氏,樊昌曾见过的,木讷且寡言,她原本就是周帝置放在后宫用以要挟沁王的一个筹码,她本人对皇后几乎是言听计从,如果不是因为一朝诞下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邱行眛,整个后宫便都想不起还有这个一个“都良人”的。如今她忽然成了大周的太后,如果说不是她那位好姐姐的谋划,只怕天下人都不信。
“你说,夺嫡怎么就这么难呢?”荆蕴谦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那是因为从你还未做上皇太孙之前就已经有人为你挡住了明枪暗箭!”樊昌一语中的。
原来薄笕音说的那个一直在和北周朝廷勾结的人就是她。容妃,不,现在应该说是容贵妃了。后宫中的女人就像是开不尽的春花,何皇后那朵凋零了,总会有菡馥宫又开始争奇斗艳了。可是那菡萏花看起来本就是纯良无伤,若想将其拔除,到头来免不了自己也会沾染一身的泥水。
荆蕴谦安顿好樊昌后,快马加鞭赶去了玄黄宫。四月廿三,是许贵妃的冥诞,按照陈宫的规矩,生母寿辰,子女须回宫贺寿的。生母若已离世,也须得进宫觐见父皇,再去祖庙祭奠的。所以今日,就算是宫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事,荆蕴谦也必须进宫。
跟着万洪,荆蕴谦一路走到了怀瑾宫。自何皇后去世后,陈帝便命人清空了怀瑾宫中所有何皇后钟爱的赤色饰物,并下令任何人不许踏足怀瑾宫。可是如今再来怀瑾宫,却丝毫看不见荒废的样子,庭中反而增添了许多芍药花,一时间怀瑾宫里花香四溢,蛱蝶翩飞,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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