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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朵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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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百忧坐进车里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

眼神木木的,脸色惨淡淡的白。

口罩摘了几次没摘下来,最后是被她硬生生扯掉的。

挂绳断了,一道红印留在耳后。

咬紧牙关双手握拳,指甲盖发狠似的戳进手心,感觉到疼,这才稍稍抖得不那么山崩地裂。

她摸出火机和香烟,烟蒂怼进嘴里,烟头在颤,死活对不准火苗。

也不知是嘴唇哆嗦得更厉害,还是拿打火机的手哆嗦得更厉害。

这样的徐百忧,和先前果敢冷静的徐百忧,判若两人。

艰难点燃香烟,救命似的一口接一口地抽,徐百忧在茫茫烟气里,一点一点地找回灵魂。

终于不再颤抖,她精疲力竭地靠上椅背。

合上双眼,有什么情绪开始从她脸庞破土,慢慢裂出来。

失落,沮丧,惶惑,不甘。

*

徐百忧发现自己做不成外科医生,是在实习的最后阶段,轮岗至急救科室。

她被安排为一个手臂割伤的小男孩缝针。

很简单的小手术。

最初一切正常,仅仅只在五分钟后,她突然出现视物重影,而且越来越模糊,甚至到了看不清缝合针的地步。

这太可怕了,徐百忧不得不中止手术,也不得不提前结束实习。

她做过咨询,到底是因为滥用安眠性药物潜伏至今出现的后遗症,还是单纯的心理障碍,连心理医生也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上手术台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容不得半分闪失,徐百忧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放弃从医理想。

一下子失去人生远方的那段时间,她很低落,在苟且中苟且。

直到偶然间看到自然博物馆的招聘信息。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应聘,之后便是几年如一日的标本师从业生活。

把对医疗事业的满腔热情,转移至动物标本制作,徐百忧成功转行,却从未放弃成为外科医生的理想。

她不间断地做着专注力的训练,渴望有一天能克服障碍。

现在看来,虽然方才她坚持了近一个小时,可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差一点的成功,依然称之为彻彻底底的失败。

一切的努力只不过是徒劳,不过是奢望。

徐百忧摇着头苦苦一笑。

烟抽完了,她趴在方向盘上想哭,可眼底干涩,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

贺关打完电话,左等那个女人不回,右等不回。

等到耐心告罄,站起身准备出去找的时候,她回来了,手里拎着打包袋。

“你去哪里了?!”他担心半天不免急躁,质问一样。

徐百忧没有说话的欲望,从打包袋里拿出一盒叉烧饭递给他,自己捧着另一盒,坐进接待厅中间的排椅。

低落的后背对着贺关。

贺关哪有心思吃东西,随手往椅子上一搁,他走过去坐到徐百忧身旁。

徐百忧低着头没看他,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米饭,却一粒米也没忘嘴里送。

贺关还没问怎么回事,先注意到一个细节,“你是左撇子。”

徐百忧闷闷地,“嗯。”

贺关调节气氛似的,故作轻蔑道:“听说左撇子的人聪明,我没觉得你有多聪明。”

徐百忧还是,“嗯”。

热场失败,贺关只能拉回主题瞎胡乱猜,“你该不会把什么东西落我肚子里了吧?”

徐百忧摇头。

虽然没落东西,但确实是把贺关当成了试验田。

多少有些内疚。

眼睛盯着叉烧饭,徐百忧叮嘱他道:“伤口不能沾水,注意忌口。不要吃海鲜,不要喝酒,生冷辛辣的东西也尽量少吃。”

“明白。”贺关不死心,又问,“针脚缝的不满意?没关系,我一大老爷们不在乎。”

徐百忧不答,自顾自讲:“注意不要感染。如果伤口发炎,去社区医院或者找家正规诊所就能处理,花不了多少钱。”

“不是,我问你话呢,甭跟我扯没用的。”

“恢复期间,伤口会发痒,尽量忍耐。实在难以忍受,可以在伤口周围抹点清凉油。”

“……”

“恢复快的话,七八天可以拆线。”

“……”

“恢复慢的话,十来天吧。”

“……”

“记得尽快去打破伤风。”

“……”

贺关变了脸,徐百忧依旧故我,慢慢吞吞,“哦,对了——”

“够了!”终于忍不住失声咆哮,鸡同鸭讲简直能要了他的亲命。

耳边就像平地炸雷,徐百忧蓦然一抖,偏头怔怔望向他。

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眼眶里似泛出细碎的水影。

之前不挺彪的嘛,发火不满一秒的贺关立马蔫了。

他指指徐百忧的叉烧饭,掐着嗓子细声细语地说:“我的意思是,你不吃就给我吃,别浪费。”

徐百忧递过去,贺关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饭太硬,叉烧不入味,卤蛋太咸,但他就是吃得津津有味。

徐百忧看着看着,慢慢走出委顿情绪。

*

贺关美美干掉两盒叉烧饭,天都快亮了。

早餐摊燃起灶火,环卫工人扛起扫帚,出租车穿行街头巷尾……

一天的烟火气息始于每一张为生计奔波的勤劳身影。

血染的衬衫一股子味不能再穿,贺关总不可能挂着彩半裸着出街。

这个时代早已经不流行古惑仔了。

诊所里倒是有崭新的护士服,但徐百忧敢给,贺关也不敢穿。

找来找去,徐百忧找到一件胡云旗留在办公室的白大褂。

聊胜于无。

贺关穿在身上只要不开口讲话,文质彬彬,还挺像那么回事。

徐百忧要留下来打扫,送他到门口。

贺关走出两步想起来有句话没讲,又退回来,“对不起啊。”

徐百忧微微一愣。

贺关抬手指去她侧颈的伤,“你要觉得不爽,改明儿你也用改锥戳我。把我戳成筛子,我都不带生气的。”

改明儿?徐百忧可不觉得他们会再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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