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2)
隔了不多日,县衙那边便传来了消息,吴氏判了流刑。
说起来这中间还有个缘故。
牧知县出身诗书世家,打曾祖父那辈开始出仕为官,祖父曾官至三品礼部侍郎,可在十几年前那场变故中一时糊涂站错了队,不仅断送了自己的仕途前程,余波还一直延至子孙辈。
牧知县在正七品知县位上已经多年,历次考评无论优劣,一律波澜不惊,就像被上官刻意遗忘了一般,真是连点盼头儿都没有。
可他又是个心思深沉、抱负远大的,不甘心就这样鱼翔浅底。
正是四处活动不得法的时候,倒叫他因一桩案子,搭上了隔壁龚县的知县陆通。
同样是正七品,陆通却是实打实的“微服私访”了——他是时任户部侍郎陆源琛最小的嫡子。
也同样是侍郎,一个十几年前被贬谪的礼部侍郎,一个时任的户部侍郎,权势声望不用说也差出了云泥之别。
可就在前两天,陆通府上的一个师爷带着陆通的拜帖,亲自上门了。
一般县府的师爷,虽然也都是落第的读书人,因着郁郁不得志又有些才华,便靠帮着断案也罢,誊抄也罢,出谋划策也罢,算账收税也罢,略微舒展一番志向,又可安身立命。可身在最基层,日日辗转纠缠于锱铢琐事,身上难免不会沾染些市井气息。
然而这天上门的段师爷却很有些卓然独立,尽管年纪不轻了,但骨架清瘦,双眼灼灼有神,那身段气质,便说是在职为官也是够瞧的。
段师爷一来便谦逊的拱手朝牧知县道“叨扰”。
在此之前,牧知县从未与陆通有过私交,此时也是一头雾水,但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对方手持陆通的拜帖,便代表陆通本人,忙笑着请进了内堂。
段师爷也不客气,客位上坐了,捋着一把花白的胡须笑道:“刚才一路走过来,看见大人院子里养了好些个草木,都修剪得宜,尤其门前那盆栽,缩龙成寸,苍古雄奇,在下以小窥大......大人之能力算筹,于这知县一任上,虽造福着吴县百姓,可到底是有些屈才了。”
牧知县摆手笑道:“不过闲暇无事,随便侍弄一下,倒叫先生说出这么些个道理来,实在愧不敢当,惭愧,惭愧。看来于这盆景之上,我与先生还是有些知音呐。”他余光扫下对方神色,“先生一向在陆大人身边?想来必是陆大人心头得意之人,咱们两县比邻而居,路程也不是很远嘛,若是以后有了空闲,还望多多来与我切磋切磋这园艺技巧啊,牧某人必将扫径以待。”
牧知县好歹一县父母官,对一个无品无极的师爷如此礼貌亲和,自然不是冲着师爷本身。
那段师爷自然也是晓得的,眼中不觉先露出些许赞赏的意味,才笑道:“大人谬赞了,说什么知音不知音,在下可担不起啊,不过说起来,当初在京城侍郎府中,倒是陪着陆侍郎他老人家侍弄过一段时间,略略习学得些皮毛,就来大人这里搬弄献丑了,哈哈哈,想来知县大人与我家侍郎大人倒是有些知音呐!”
“哎哟,这话如何敢当!”牧知县忙拱手向北,谦逊以示敬意。
段师爷眯着眼瞧着,但笑不语。
一时喊了下人端茶上来,段师爷抿了一口茶,微微点头,声音略微大了些,“大人也不必过于自谦,虽然此隔京中山高水远,您与陆侍郎他老人家未必一时就能得见,可是我家陆郎君倒是有心与您结识一番呐。”
他不以官职相称,而称呼“郎君”,再次显示出自己不仅出身自陆侍郎府,且还为“家臣”。
牧知县不动声色,徐徐站起身来,“我与先生投缘,这一路过来,是坐车还是骑马?辛苦辛苦,晚饭就在我这里用,我为你准备些县里特色。先生不知道,吴县临着建业,虽然是乡野之地,可商贾极多,在食脍之事上极为讲究......先生稍候,我这就吩咐人去准备!”
牧知县家学渊源,看对方话说到这个份上,不愿再往下承接。
若是一开始,这段师爷便说明来意,只怕牧知县还不会心存疑虑,可他绕了一大圈子场面话,又是虚与委蛇的恭维自己,又是明里暗里的拿陆侍郎来威慑,加上彼此身份地位悬殊,牧知县已然心知肚明,对方所求请或所托付之事,必然不是简单的事情。
他心里不觉也有些含糊起来,虽说最近求上进心切,可也没到慌不择路的地步,若不加以择选,只怕又会走上自家祖父的老路。
段师爷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敛着眼睑微微一笑,“诶?知县大人何需如此警惕,在下不过是想问一句,最近县上是否出了一桩妻妾之间因争风吃醋伤人殒命的案子?”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