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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和红玫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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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辈子的那个谢家最后便没得来好下场,谢太师弄权太过,连太子爷也不放在心上,终于惹得今上震怒,最后全家流放,无一幸免。

这件事甚至发生在我死之前,宫中那位倾世容貌的谢贵妃,我仍能记起来她独自在榴花宫中痴痴望天的情形。

父母亲族皆离了帝京,她空留着贵妃的壳子,内里只剩一个疯癫无依的魂灵。

我重获一世的回转,性情没有大改,前世的恩怨情仇离着我很远,这一世从头来看,已经是有了许多的不同。 人都是原来的人,却又有不同之处。

物是人非的境遇也实在令人无所适从,或许是因为一切才刚刚开始,爪牙与诡计都盖着暗夜的锦被,没有显露出形迹。

不过,谢府的情形没有太大的改变,那样显赫的世家,出了三位皇后,两位帝师,倍受倚重,谢家儿郎个个有出息,就是谢太师自己想要明哲保身,安安稳稳,现实也总会有要他安稳不了的。

前世我活得窝囊了些,死得也不体面,同我的出生一样,我的死亡并没有给张家或是苏家带来什么额外的恩泽宠幸。

那时好歹有良熹姐姐在世,我只用操心自己,自怨自艾,自伤自苦,都不与旁人相干。

但现在不同,她的一双儿女不能落在我手里,便改了那样一世顺遂的命数。

我不断告诉自己,你不再是那个一事无成白活了三十有二的张良月。

你风华正茂,你武功盖世。

你要用这样的风华护好自己的地位,你要用你的能耐护好华英和澄儿,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儿。

你只能这样活。

我又不无自嘲地想到,这人间热闹,前世没有见识到的,今生要好好领教,如此才不辜负重来这一回。

想着,叹着,我迎来了入宫一来第一个十六,是侍寝的日子。

为着皇子与公主,陛下将这个日子看得极为重要。

前世我就是根木头,枉活了一世,现在这枯木未逢春,却也不再扎手。

我牢牢记着不要再干出半夜睡迷糊了踢人下床的蠢事,便打起来十二分的精气神。

借着良熹姐姐的光,我得以在自己的寝殿等待陛下驾临。

窗棂上映着梅花的枝影,我念着今上的脾性。

皇帝周慎,极为仁厚,从不苛责嫔妃下人,他的后宫算是安稳。

至少,在那时的我看来,是这样的。

不苛责,便不偏宠,陛下对待他的妻妾子女如前朝一样,取的是制衡之道。

便是那时的临玉太子,加冠之前,也是没能得来他父皇更多的关注。

也许苏家的做法是对的。

今上要的从来不是娇妻美妾,拥入怀抱的女子,若是不能对稳固朝局有用,便不如一个得力的大宫女更得圣心。

我记得御前伺候的大宫女有三,兰芷,竹溪,攀月。

都是从陛下还在做皇子的时候便伺候在侧的,而本该凑做双数的折桂姑娘,放出宫去做了二品大员的当家主母。

偏有那没眼色的,认为自己甘愿送出的亲生嫡女,比那穷苦出身的桂姑娘,高出不知几头去。

却没想过从来只有主上赏下的脸面,没有自己捧着金子往主上脸上贴的道理。

那是自贱而不自知。

圣天子百灵相助,主子生来就该高高在上,

从户部侍郎郑先明家的大姑娘死在了御书房的石阶前,再也没有人在圣上面前替“好事成双”这样的话。

郑小瑰在隆冬时节跪了三日的石板,冬雪将她的面容冻成了浓稠的白。

她的小腿与地上的石板结在了一起,死而不倒,不知第几重雪在身上化了又冻。

她挺着度过了三场纷扬的大雪,许又是这皇宫大内里不可告人的秘法。

后来郑家人接他们大姑娘家去的时候,御书房前的石板就少了一块,说是搬动的时候,上半身提起来了,两节儿小腿还粘在地上。

“幸而老天做好事,冻的都结实,没有弄脏更多的地方。”不是是岁寒三友里的哪一位姑娘这样说道。

郑家人就将郑小瑰连着那块石板一起带回去了,以后不知是不是奉了圣命,那块缺着的地方,很久都没补上。

不过,除了那个人的示意,也不会有旁的原因了。

宫里的碎嘴子说,郑家姑娘的名字没取好,哪有小鬼儿在真阎王面前跳的起来呢?

是呢,我那时就应该知道,自己追随了一个多么务实的主上。

只要你没有用处,你便不该在他面前出现,既然出现了,便该本本分分,大气也别踹,或许还能多喘几口气。

跳梁的小丑应该在适宜的时机里搏人一笑,看不准眼色,剐了你也别喊冤枉。

我突然感到背后发寒,忍不住想到,苏家的良熹姐姐,华英和澄儿的母亲,又是那一点逾了规矩,不能留下来,继续做她的贵妃和人母呢?

我望着长留宫的红烛结成了灯蕊,烛光摇曳着窗扇上的花影,不知道这满地流金的宫苑,哪一处是没有被魂灵沾染过的。

身后响起纷乱而有序的动静儿,宫人鱼贯而入,“贵妃娘娘,准备接驾吧。”

我如今的贵妃,还能当几个年头呢?

我心里这样想着,带着一点儿不出差错的礼节,朝那不怒自威的身影拜下去,“吾皇安好,吾皇万岁。”

他的脚步有一瞬间的犹疑,带着他的神情也有些恍惚,“你……,朕以为是……,罢了,歇着吧。”

威严的圣上或许把一年份例的优柔寡断都用在了这长留宫里。

那就歇着吧。

我感到晕眩,身下的锦被绫罗不再柔软,却也没有变得踏实,它们托不住我。

水中央的铃铛和檐角的月亮,一起晃晃荡荡,到天明。

陛下走的很早,临走时也没让我起身,说的仍是那句,“歇着吧。”

大概如今的长留宫令他感到错乱。

我是她,而我又不是她。

前世今生的清风和明月加起来,也不足以令我成为温柔缱绻的苏良熹,我只是根软不下来的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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