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丧亲如轻风(1 / 2)
大雨呼啸滂沱,静宁在摧毁一切的风里瑟瑟惴然,恐惧地注视着流泻大地的泥泞。
韦晴、戎灼、郭猛和上官畅如被一路军队护送回来,到静宁节度使宅已经是傍晚时分。那路军队本来受濒死的女谋士青儿指示,去接张烈一行回来,却正好救下了被围困的韦晴等人,让他们四人虽然受了些伤,不至于命丧黄泉。
节度使宅内有好几个独立门房,供所有将军领兵回来时安顿下来,距离城内军营并不远。此时,宅子门口的碧纱灯笼在风雨中摇摇欲坠,残余的烛火顽强地在黑夜里射出两道光芒,迎接终于返回的将军。
素来都是领兵凯旋意气风发的韦晴此刻却寂静地带着同伴回来了。一路上他看到不少还未来得及抬回军营的死尸在大雨中浸泡,路过军营进去一看,发现满眼伤兵,哀嚎连连,到处充斥着荒败感,仿佛粘稠的液体一般沉重涌动,大雨也冲刷不开。
到了宅子门口,韦晴对护送他们回来的一个将领道:“我们平安回来了,你们回军营帮助料理一下后边的事。”
目送军队离去,韦晴抱起张烈的尸体,带着三人进了节度使宅。
仍有下人在进进出出地端药,雨打在密集繁复的长廊上,却显得格外寂寥空洞。韦晴抱着面容冰冷惨淡的张烈,低声道:“三位先等一下。”径直走进了面前透出一丝灯火的房间。
外屋空无一人,残亮都从房门紧闭的里屋中透来。韦晴轻轻叩了叩门,门寂静无声地开了,门口站着一位面容上残留泪痕的姑娘。
“静儿,我回来了。”韦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毕竟他怀里抱着她亲哥哥的尸体。
“哥!你怎么了?”张烈龙凤同胞妹妹张静断断续续把话从沙哑的嗓子里说了出来。
“节度使,我回来了。”
节度使张守站在窗前。窗户半开着,被风舞动的帘纱沾上了些许雨滴在他面前飘荡,窗外那棵梨树飞扬起无数梨花一阵阵飘了进来,宛如屋内一片梨花雨,纷纷乱乱却将外面的鲜血厮杀完全隔绝。他的铠甲头盔在衣杆上静静挂着,穿着便衣的他背影瘦削出奇,仿佛是一个终年浸泡在枯灯万卷的待考书生,沉默着一动不动,与那纷乱的梨花雨恰好成了鲜明对比,仿佛那梨花还在呼吸着,但他已然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死寂之中。
“这一仗,我们死了七千八百四十九个人。”
那声音凄冷,凝绝了他所有的悲伤痛楚。“算上张烈一行,我们一共死了七千八百七十九个人。”
张守不用回头,就知道韦晴带回了张烈的尸体。
韦晴跪倒在地,轻轻把张烈的尸体放在了地上。床榻上青纱飞舞,遮住了面容苍白闭着双眼神情镇定的青儿。
“她早有预感,刚刚吃过药,说她的丈夫已经去前边等着她了。”谋勇节度使张守轻然转过了身,眼光停留在他亲弟弟张烈的面容上,仿佛要将弟弟的容颜镌刻在他那如深渊一般的眸海里。
张静跌跌撞撞地跑到青儿的病床前,伸手探她鼻息,哭着道:“嫂子,走了!”
张守脸色铁青地闭上双眼,低声道:“我们失去了一个好谋士。”
韦晴上前扶起哭得摔倒的张静,她转过身一把抱住了韦晴。她哭道:“二哥走了,嫂子也走了,以后我们可怎么办啊!”
忽而刮来一阵大风,那梨花碎瓣冲进来,散落在屋内的各个角落,青儿和张烈的面容在舞动的青纱幔中时隐时现。两人走得都是恬淡安详,似乎逃离了战争的人间,去往了恬静安宁的天堂。
几个下人得了节度使的命令,抬来一面木制板床,将青儿和张烈的遗体运走。灵堂里只备下了一口棺椁,还需再令棺材铺打造一口相同棺椁。
尸体被抬走的时候,张静追了出去,长廊里刚好撞上了在门外翘首以待的郭猛。郭猛退后了半步,望着梨花带雨的张静不知所措。张静却望着蛾眉紧蹙的上官畅如,一时呆住,上官畅如不敢抬头,也是后退了半步。
戎灼却好意劝道:“姑娘,人已经走了,请节哀顺变吧!”
张静冲着戎灼点了点头,跟着抬尸的下人去了灵堂。
张守和韦晴这时出来,三人立刻整齐地站好。韦晴道:“这位是节度使。”
张守泛青的面容上竟流露出一个笑,仿佛不像刚刚死了亲兄弟和弟媳,虽然面色犹显苍白,但是有股亲切感。他微笑说道:“你们好,我叫张守,守卫的守。”
戎灼郭猛和上官畅如都连忙行礼。韦晴道:“这二位是戎灼师傅和郭猛大哥,这位是……”
张守一笑:“当是你去寻找的青梅竹马吧。”
韦晴道:“她不是,她叫上官畅如。这事说来话长,我找到了我想找的姑娘,但是,她现在已然身陷敌营。”
张守微微皱了下眉,随即对戎灼三人抱拳道:“两位大哥,这位姑娘,你们长途跋涉,不如先休息一下,吃些饭食,今晚睡个好觉,明天我再请三位好好吃顿饭,以尽我地主之谊。”
戎灼笑道:“那敢情好,我正累了。多谢节度使大人!”
郭猛鞠躬道:“谢过大人。”
上官畅如亦是鞠躬道:“多谢节度使大人。”她一抬头,悲伤的眸子如丁香花一般泛着淡淡的惆怅。
张守唤下人来:“给两位大哥和这位姑娘三间最好客房,饭食都要最新鲜的!”
那下人面带难色:“节度使,现在朝廷物资已有多时未到,我们给士兵的新鲜饭食都快不够了……”
张守道:“我都知道。你先按我说的办。”
那下人答应,面有忧虑地带着戎灼他们离开。
张守道:“晴弟,你进来。”语声穿透了屋檐下纷乱的滴滴答答,盘旋在韦晴耳边,恍然间勾起他心中温暖。跟着张守进了屋子,韦晴把窗户关上:“现在外边有些冷,您别着凉了。”
“说说,这段时间,你都经历了什么?”张守和韦晴双双落座。
韦晴握紧拳头:“一开始很顺利,到了长安就找到了她。”
“终于知道她叫什么了?”
“是,她叫古棠儿,没想到,这么多年来她也一直挂念着我。可是,她哥哥意外被严绝抓走了。”
“严绝?他怎么也去长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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