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丧亲如轻风(2 / 2)
“他可能是听说我走了,就也跟着我去了长安。当时,戎灼的孩子跑进山里玩,冒犯了埋伏在山中的他们的人,古棠儿的哥哥古凛救了孩子,却被敌人控制。而我和棠儿正好就在旁边,我为了搭救同样身处险境的棠儿,使严绝知道,古凛是我的朋友,严绝遂生以古凛和孩子作为人质之念。于是,为了救出孩子和古凛,戎灼、我、棠儿就一路追着敌人,路上还碰上了三个戎灼以前的好兄弟,张无、欧阳远和郭猛。中途我们本有机会救人却没成功,大家都受了伤。后来在一个峡谷中,我们中了敌人埋伏,多亏棠儿暗中搭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张无就在那次交战中过世,欧阳远被敌人俘虏。我们在树林中养了一段时间的伤,伤好后上路。就在昨晚,我们亲眼目睹了张烈兄弟被杀,却因没有早辨认出他来而无法相救,今早,严绝又包围了我们,棠儿急中生智,声称是我们的敌人,为了报仇才与我们一路同行,郭猛兄弟为了把棠儿的话圆了,用箭射伤棠儿,不知道有没有骗取敌人信任,现在,她已然被严绝带走了。多亏了青儿派人接应,否则我们今早就命丧黄泉。”
张守安静地听完,皱眉道:“我猜测,就在你们树林养伤那段时日,严绝他们回来了,趁你不在,大举发动战争,我们溃败。我有一个疑问,棠儿在古凛被抓的树林里不就见过严绝吗,怎么还能说是你们的敌人而骗取严绝信任?”
韦晴道:“哥哥你太心细了,我忘记说了,当时古凛被抓的时候,古棠儿虽然出现,但是戴着一个假面,所以严绝不认识古棠儿。”
他又道:“后来在峡谷中,阴差阳错,那位上官姑娘倒说是我的青梅竹马,所以现在严绝倒是认为上官姑娘是我的恋人,古凛是她的哥哥。”
张守点点头。
“严绝本来都受了重伤,却被治好,实在是老天不帮助我们啊!”韦晴叹道。
张守惨然一笑,沉默半晌。
韦晴道:“这次我军伤亡很重,那么敌人死了多少人?”
“可能不到一千。”
“怎么会这样?我们伤了这么多,他们才死不到一千人?”
“当时,青儿有些不放心,于是亲身上阵,却遭埋伏,中箭受了重伤。主谋士受伤,军心不稳,所以咱们才,才死了这么多人……”张守缓缓道。
韦晴道:“敌人现在把郭郡和良郡都拿下来了?”
张守点点头:“这两个军事重镇失守,现在我们的局势不如敌人了。”
“我听说粮食物资还没到?”韦晴问道。
“是的,你走的时候存粮就不多,然而现在物资还是没有到,青儿说多半是被敌人给抢了。”
青儿的音容笑貌在韦晴眼前历历浮现,他忍住心中剧痛,低声道:“当务之急,是把粮食夺回来。可是我们不知道粮食被他们放在哪个城了。”
张守抿着嘴默了半晌,韦晴发现他眸光忽然一闪,知道他心中已有计较,却听他道:“把其他几个谋士叫过来,大家商议商议吧。”
韦晴知道自己这位节度使心中极有城府,为人稳重谨慎,若不听其余谋士意见,他是绝不肯独自拍板。于是道:“好,我这就去叫人了。”
过不多时,韦晴把其余三个谋士都请来了。李忠五十余岁,勤勤恳恳,为打仗不遗余力出谋划策,却常因位居一个女谋士之下而颇感不平;严退二十六岁,清瘦羸弱,是严绝之弟;魏清流四十余岁,拉着韦晴的手笑着走了进来,连说晴将军回来则收复失地在望。
张守站起身来,等着三位谋士和韦晴落座后再行坐下,这是他多年作风,别人也不同他客气。
气氛颇为沉重,几乎所有人都为张烈夫妻壮烈牺牲而悲痛。
张守开口:“几位先生,我弟妹临走前曾说过,粮食物资大抵是被敌人所抢夺,现在看来基本如此,可是咱们不知道敌人会把粮食主要放在哪个城市,为我们出军夺粮带来困难。先生们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李忠捋须开口:“我认为全在他们老巢永宁放着呢。”
严退站起身,冲张守一鞠躬:“节度使,我认为应该往敌方各个城市派出暗探,探出粮食所在,方才稳妥。”
魏清流道:“我倒认为,应该放在刚刚被他们夺走的郭郡和良郡。他们刚刚夺了那两地,若不提供粮食物资,怎么守得住?”
张守眼睛眨了一眨,点点头。
韦晴问道:“节度使是觉得魏先生的想法对吗?”
张守缓缓道:“严退先生的话,其实就可以将另二位先生的计策一言蔽之。只要派出暗探,必定可以探出粮食放在什么地方,可以探永宁,也可以探郭郡和良郡。”
“但是,我还有一个想法,”张守站了起来,在大堂中央缓缓踱步,“不知道你们注意到了没有,这两天空气分外湿润,早就在几天之前,我们几乎可以判断将有暴雨。敌方所在城市大都处于低洼地带,即使粮仓也是特别潮湿,但只有一个地方,位于高地,可以保全粮食不至于被大雨的湿气所侵。”
韦晴恍然:“谷宁?”
“没错,就是谷宁。”张守点了点头,忽然站住,语声轻呢得似乎怕惊扰了什么人,“早在青儿受伤,我们往回退的时候,就有不少士兵发现路上有细碎米粒,青儿当时还特地让我留神。现在想来,那条洒了不少大米的路正是通往谷宁的。”
他又一惨笑:“从我静宁出发攻打哪个城市,都比攻打谷宁容易!谷宁离我们实在是太远了!”
魏清流道:“既然节度使认为粮食极有可能是存放在谷宁,那么我们是否还要如严退先生所说,派出暗探往敌人各个城市打听?”
“我觉得还是很有必要的,只不过我们可以让暗探先去打探谷宁的情况,也好省些力气。魏先生,派出暗探的事情就由你负责吧,现在就去办。”张守道。
魏清流答应,自去。这时,一个下人敲了敲门,进来低声道:“大人,新的棺椁到了。”
张守点头道:“我过去看看。”走出门的步伐比平时慢了许多,沉重艰难。
灵堂前方的黑色“奠”字躲在摇摇晃晃的青纱灯笼后,勾起人的心中悲伤。两口棺椁开着盖,分别躺着青儿和张烈,都穿着平时在军营里最普通的便衣。张守凝望着两人安宁恬淡的面容,心想着他们此时会不会已在天堂相遇。若真是如此,他们倒也算得上幸福,那曾经在人世无法实现的安宁理想倒也算是在天堂成真。张守沉浸在自己虚无缥缈的幻想之中,仿佛眼前影影绰绰地果然出现了他们相遇的场景。张守低声道:“烈儿,青儿,你们走好,哥哥一定给你们报仇,一定。”
韦晴缓缓走了进来,把佩剑放在了门外。张守回头,望着韦晴,沉沉道:“晴弟,别着急,我们将来一定可以把棠儿姑娘救出来,你不要太忧虑。”
韦晴淡然惨笑,点了点头。
张守的袍袖被大风灌满,他缓缓走向窗边,背影凄冷萧索。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他冷冷一笑,窗口的风呼啸而过,把他黑色的发带飘扬而起,几缕碎发残残摇曳。
韦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可以安慰他。
“明天的太阳将照常升起,大雨应该要停了。”默然了不知多久,张守忽然寂静地,这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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