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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9章 召衅(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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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锦州屯田,高淮乱辽、努尔哈赤杀人,锦州广宁一带没了人,袁崇焕招蒙古屯牧,孙承宗扩大军屯田。

大凌河一败,关宁连死带降减员两万,当地没了土地兼并的压力。

辽西的屯田,年产一百五十万石小米,让米价稳定在一石一两银子、大豆一石四钱银子的价位上。

二是关内官商输送。

不仅是京运,关宁有一部分军需,来自民间商贾的输送。

三靠将领自己想办法。

锦州的特产是玉石,也有较为繁荣的玉石加工市场。

祖大寿一直在收集玉石,发给各营将领充作军费,将领们则把玉石卖给商贾,以换取军需物资。

屯田的意义不是直接供应部队,而在于本地市场上有粮,就不至于让粮价飞涨到离谱的地步,一旦粮价涨上去,就算朝廷不欠饷,军队也早晚崩溃。

但是这支生态最为健康的部队,早就从上到下,跟关内离心离德了。

吴三桂听了祖大寿的话,一时语塞,顿了顿才道:“舅舅,这是两回事,我们不愿让舅舅领兵渡辽河,那是怕朝廷作怪,难道您忘了孙督师的事了?”

“修个大凌河城,关内没完没了的扯后腿,都快完工了,皇上一封再行商酌的圣旨传过来,停工撤军,人家洪太领兵来了。”

“最后仗打输了,孙督师落了个什么下场舅舅不是不知道,人家关内的官员弹劾他召衅丧师辱国啊。”

吴三桂少年得志,敢打敢拼,手下不同于父亲吴襄的老辽兵、祖大寿的老夷丁,都是些辽东难民少年,每次与八旗作战奋死在前,二十八岁的副总兵,说起话来自然硬气。

要说兵败了丧师辱国没问题,带上召衅二字可就太过分了。

金国屠杀辽民,本就是大明死敌,哪儿来什么召衅不召衅,难不成不筑城,八旗就自己消失了?

“他们关内就没把我们当自己人!”

“行了!”

祖大寿面带愠怒:“当没当自己人,我用你说?”

祖大寿其实非常倚重外甥吴三桂,尽管吴三桂年轻得不像话。

因为他自己是个很简单的人,年轻的时候,随父亲跟着李成梁打仗,还去过朝鲜打倭子。

不过当年那些战役,比现在的仗好打多了。

父亲告老后,祖大寿做了宁远卫的指挥佥事,也是得过且过,还曾因出行打猎导致信地被蒙古军掠夺,在神宗朝被判了斩监候。

广宁之战的时候,祖大寿都打算领残兵去投奔边外放牧的蒙古贵族拱兔了。

他大半辈子都在听命行事,能力极强,但缺乏主心骨,每逢大事总心乱,又后知后觉,是袁崇焕救他于水火,提拔他、指挥他,成为驻防关宁锦防线最前沿的挂印大将。

己巳之变,他率军跑回锦州,其实不全因为袁崇焕或害怕,而是他的军队跟朝廷离心离德了。

他的军队在城外待了半个月,打了好几仗,广渠门打赢了,想进城修整,就派了几个士兵到城下喊话,结果被北京城上的民壮说辽将辽人都是奸细,丢砖头砸死三个。

那三个辽兵叫谢友才、李朝江、沈京玉。

城内的选锋出城,拔刀砍营,又砍死了刘成、田汝洪、刘有贵、孙得复、张士功、张友明六名辽兵。

等到袁崇焕一被捉,他拔腿就跑。

祖大寿比谁都清楚,关内军民官吏,那是真把他们驻防山海关外的部队当外人。

袁崇焕以后谁也不敢提复辽,孙承宗以后谁都不敢提进兵,唯一一支有独立生存能力的部队丧失主动性,蹲在锦州趴窝。

好像关外就只是关宁军的战役,辽东从来都不是大明疆土一样。

别人看祖大寿,是大明听调不听宣的边庭大将,大明不能制、歹青不能诱,以一己之力影响天下局势,风光无限的祖镇。

可心酸无奈,身不由己,比起旁人也只多不少。

祖大寿知道自己做过很多糊涂事,何可纲是他的亲密战友,大凌河被他杀了;黄台吉信任他,被他耍了;家眷亲族跟他投降金国,还有张存仁,他的好下属,被丢在金国当降将。

在他逃回的那一刻,张存仁那些降将和他的家眷子侄,都有可能被后金泄愤残杀。

所以这些人如今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吃他的肉。

如今他对不起大凌河被吃的死人,对不起自己的战友,对不起丢在后金的下属,对不起沈阳的宗族子侄,甚至对不起惺惺相惜的黄台吉。

更对不起自己,不怕死大凌河何必投降?怕死又何必再逃回来继续作战?

唯独对得起大明朝廷和皇帝。

“别管他信上说什么,你想想他为何让大学士写这封信……”

祖大寿说着,苦恼地将眼神瞥向别处,自己嘟囔道:“真是邪门儿,皇上怎么把大学士派贼窝子里去了。”

吴三桂道:“让咱别坏他的事呗,关宁、刘贼、东虏,三者任谁轻动,都有遭遇夹击之险,他要先动,还不想被夹击,才有这封信过来。”

说罢,吴三桂没好气道:“连个好听话都不会说,就这还想干大事。”

祖大寿心说好听话有个屁用。

刘承宗和关宁军,有新仇旧恨。

关宁军被调遣入关内的将领、部队,除郧阳的李重镇、祖大乐两部之外,曹文诏、祖宽可都折在刘承宗手上了。

曹文诏还好,刘承宗至少是拿他当个各为其主的英雄,战死之后,收敛尸首装入棺椁送入山西,堂堂正正的给朝廷上了表文,宣扬曹文诏忠于王事的勇猛。

刘承宗对祖宽就非常针对了。

祖宽是祖大寿看着长大的胡儿,也是祖家最出色的将领之一。

他不仅从小就是祖大寿的侍从,也是祖大寿掌握军队的权力来源,更是祖大寿愿意让朝廷调遣亲信入关平叛的象征符号。

死了,在关中作战,被刘承宗连人带马打了七枪身死。

死后还被割去首级,泼了脏水,发塘报说祖宽是乱首,要在西安等兵部吏员去查验尸首。

刘承宗虽然是大明的天字第一号反贼,发到各地的公文还经常会夹杂私货,但朝廷真信他说的话。

不光崇祯信,朝廷的中枢官员都信。

因为刘承宗说话虽然偶尔颠倒错乱,但价值观比崇祯还正。

他给鞠思让、左懋第俩人举卓异,说这俩是最优秀的官员,那就是天底下最优秀的官员。

杨嘉谟赴汤蹈火,曹文诏兵败身死、段复兴力竭而亡,他挨个给人家修碑上表。

别管杨嘉谟赴汤蹈火是被刘承宗逼迫的,段复兴被围在城里全家死光,曹文诏兄弟子侄被杀好几个,他说这是忠臣良将,那就是忠臣良将。

他上个表,崇祯在紫禁城就得奔太庙找老祖宗哭一次。

因为那些战败了投降了,刘承宗都不吭声的将领,崇祯也不心疼——刘承宗都不觉得那是啥好人。

反倒是杨嘉谟、曹文诏、段复兴这种,哐哐揍刘承宗,杀他的人,最后被他逼死,他还很心疼的给朝廷上表,这人对朝廷是真忠诚啊,可惜了。

他这么一说,崇祯更心疼,嗷嗷哭。

这种情况,刘承宗说祖宽是乱军首领,朝廷会怎么办?

朝廷到现在都没发祖宽与其麾下辽兵的抚恤。

也恰恰因为祖宽的事,关宁祖大寿一系人马,对元帅府的刘承宗是厌恶至极。

就吴三桂,两天前还在三岔河极力劝说老舅别过辽河,万一打败仗,朝中官员一句召衅辱国,祖大寿承受不起。

而锦州军民,如今有差不多三分之一都是袁崇焕、祖大寿这些年陆续招募来的蒙古人,精壮者从军、老弱者屯田,这帮人只认祖大寿。

祖大寿如果被弄了,锦州也就完蛋了。

现在就因为刘承宗一封信,能把吴三桂气得要提兵到北边跟刘承宗练练。

“他是知道说好听话没用啊,抬脚就瞄着我们的命根子来了。”

祖大寿叹了口气,就钱士升这一句话,就让他认识到刘承宗的厉害。

别的不说,这眼光是真毒。

没这封信,祖大寿没准都会被部将劝住不渡辽河,有这封信,关宁军更不能在刘承宗动手前渡过辽河了。

因为锦州是他们的命根子,他们渡辽河去辽东,刘承宗抬脚把锦州踹了,关宁军能原地爆炸。

“至于你说,领兵往北去跟刘承宗较量,更是糊涂话。”

他对吴三桂道:“事缓则圆,三军在辽东交战,谁也不会干看着,我们若与刘承宗打起来,你觉得洪太会干看着?”

祖大寿摇摇头,不可能的。

当然元帅军跟关宁军一掐起来,八旗军就摆明车马参战的可能性不大。

可一旦刘承宗势颓,洪太的八旗军一定会帮他,甚至他们拼到关键时刻,一股脑出兵把他们两军都打了都有可能。

就好比刘承宗和八旗军打起来,刘承宗势颓,祖大寿也只能捏着鼻子帮他。

“他率先动手,看似猖狂,实则不智,能写这封信给我,未必智力有限,多半是形势所迫——粮草。”

说着,祖大寿稍加思虑,道:“不着急给他回信,他等不了,我们就在辽河边上看着,盯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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