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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思来想去终下决心 细致入微安葬姐妹(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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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上回,柳如是得知沙嫩命在旦夕便要赶过去相救,谁知却被王月看似轻描淡写的两句话给拦下了。而此刻,如是坐回到椅子上陷入沉思,沙氏姐妹因其对已故马湘兰不敬,进而触怒了钱谦益,才落得如此下场。钱谦益当着整个金陵城的面儿发落了她二人,如若自己此时不管不顾的冲上去救下了沙嫩,那便是明摆着与钱谦益作对。于众人面前伤了他的脸面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到时即便是有子龙相护,自己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等到理清了此事的利害关系,这让柳如是心中顿时打起了退堂鼓。可她又转念一想,自己当初被周家人追捕,许多人碍于周家的权势都将自己拒之门外,而正当自己走投无路,千钧一发之际,却有幸被郑如英收留,那种劫后余生,大难不死的感觉至今让自己记忆犹新。而此刻的沙嫩恰似当初的影怜,陷于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没有希望,是多么孤寂无助,是多么渴望有人能伸出援手解救自己于水火,想到这儿如是又动起了救人的心思。她又回想起今晨与钱谦益一同祭拜马湘兰时的情境,那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待人接物甚是周到知礼,仁义慈爱心系黎民百姓,可能此事演变到如今这般结果,并非他所愿,与其让众人对他暗下微词,倒不如自己此时赶去救下沙嫩,少闹出一条人命,也为他多积一分福气。

想到这儿,柳如是下定决心,立即吩咐那前来报信儿的丫鬟快去备下轿撵。那丫鬟抬起头看了看王月,又看了看柳如是,一时拿不定主意,不敢贸然行动。如是见她纹丝不动,便冲她喊道:“怎么!你的耳朵是聋了吗!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叫你去就快去!耽误了我的事儿到时要你好看!”那丫鬟被柳如是骂的先是一愣,随后连滚带爬的跑出去了。柳如是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冲下人发这么大的火,她的这个举动,不光是把那个丫鬟和王月给吓到了,就连她在那一瞬间仿佛都快不认识自己了。如是静下心来,起身欲出门前往,却又被王月拦了一下,王月小心翼翼地劝道:“姐姐可要想清楚啊!”柳如是目光坚定的看着她,说道:“我心意已决,你无需多言。”语罢,便快步流星的走出了书房,只留下王月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

待如是走到‘红楼’大门前的时候,轿撵早已备好了。如是将自己身上的钱袋掏出来交给刚才那丫鬟,并对她说道:“我这儿有一点碎银子,你且拿着它,快去请个大夫回来。”那丫鬟经过刚才柳如是的一顿数落,万万不敢再怠慢一二了,双手捧着钱袋,连连称是,等如是话音刚落下,便拔腿就跑。如是转念又想了想,连忙大声叫住了她,此时,那丫鬟已经跑出了十几步远,但听到如是叫她,却又不得不再折回来。那丫鬟气喘吁吁的跑回到如是跟前,问道:“小姐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如是道:“此刻那沙嫩已是命悬一线,危在旦夕了,怕是难以承受这回程的路途颠簸,既要救她,时辰也不宜拖得过长,不如你将大夫直接请去醉仙阁门前来为其诊治吧!”话音刚落,那丫鬟立即答道:“是!但凭小姐吩咐!”她又顿了顿,见如是确实没有其他吩咐了,这才急忙跑去请大夫。如是向那丫鬟交代好后,又转过身来,对那两个轿夫说道:“你二人可抬轿先行,我随后跟来!”这时,其中一个轿夫疑惑道:“小姐不坐轿子走吗?”如是答道:“人命关天!如若乘轿前行,则脚程徐缓,势必要耽搁些时辰。我与你们一同步行,则会快些!”而另一个轿夫说道:“恐怕小姐有所不知,我二人是常年的苦力,挣得就是这份辛苦钱,腿脚上的功夫自然不在话下。可小姐您千金贵体,怕是吃不了这份苦的!”柳如是笑了笑,说道:“既然你们吃得,我自然也能吃得!况且我也并非什么千金,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从前也少不得风里来雨里去的!你二人现下只管快步前行至醉仙阁,无须顾及我,我自然紧随其后!”听了柳如是这般说法,两名轿夫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同声应了一句,便一溜儿小跑向醉仙楼出发了。

等她三人来到醉仙阁门前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时辰。那两名轿夫虽说肩上还扛了一顶轿子,脚程却依然麻利,将柳如是甩出一大截子,好在如是紧追慢赶,未敢歇息片刻,最后才勉强与他二人同时抵达。如是一边气喘吁吁的呼着粗气,一边目不转睛的搜寻着沙嫩的身影。她寻着寻着,突然看见醉仙阁门前左侧的石狮子旁边似乎有个人在那儿,如是立刻奔了过去,那两名轿夫见状也跟了过去。等到了跟儿前,眼前的情景着实吓了如是一大跳,那沙嫩被打得血肉模糊,身上竟找不出一块儿好地方,衣不蔽体,整个人在冷风中瑟瑟发抖。柳如是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女子,几天之前,她还是一副天真烂漫,面若桃李的样子,谁成想,造化弄人,竟落得如今这般凄惨的下场。

柳如是凑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托起沙嫩的上半身,将其靠在自己的身上,并用手理了理沙嫩脏兮兮、乱蓬蓬的头发,高声问道:“沙妹妹!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吗?你要坚持住啊!大夫马上就赶来救你了!”语罢,如是将沙嫩紧紧的搂在怀里,此时的沙嫩已经被冻得四肢冰冷,奄奄一息了。就在此刻,如是耳中突然传来一句温柔的女声:“柳小姐,这沙妹妹现下是如何了?”柳如是抬头一望,来者竟然是陈圆圆!如是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答道:“我也是刚寻得沙妹妹,已经差了人去请大夫,现下沙妹妹浑身冰冷,气若游丝,只盼望她能熬得到大夫赶来施救。”陈圆圆从丫鬟手中拿过一件披风,又递到如是面前,说道:“拿去给她披上吧!多少能暖和些!”如是接过披风,给沙嫩盖在身上,而后抬起头来,真挚的对陈圆圆说了一句:“多谢陈小姐仗义相助!”陈圆圆回道:“柳小姐这是哪里的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此事被我遇上了,自然不会袖手旁观。那么此刻我们是要一同在这儿等着大夫吗?还是先将沙妹妹送进屋内休养?”柳如是答道:“我叫丫鬟将大夫直接请到醉仙阁门前来为沙妹妹诊治,算算时辰,应该是快到了!”柳如是话音刚落,只见那丫鬟就领着一位老者从远处赶过来了。那老者步履蹒跚,行动迟缓,想来这路上耽搁的时辰定是因为他了。

等她二人到了跟前,那丫鬟向柳如是复命道:“小姐!大夫请来了!”如是将沙嫩的右臂从披风中掏了出来,并将其伸到那老者面前,说道:“有劳大夫为这位姑娘诊治。”那老者下蹲,接过沙嫩的右腕,为其诊脉。老大夫一边把脉观色,一边思量斟酌,过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哀叹一声说道:“这位姑娘的伤势已经波及到五脏六腑了,而又风寒入体,怕是回天乏术了!”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一不扼腕叹息,柳如是焦急的对老大夫哭诉道:“大夫求求您!救救这位姑娘吧!她还这么年轻!她还有一息尚存!不要放弃她!”陈圆圆也有些许泪水在眼中打转儿,面露悲色的对那个老大夫说道:“大夫您再救救她吧!她还没死!用针灸也好!用良药也罢!总之您再想想办法救救她吧!诊金您不必担心!如若能将她救活,我等必以重金酬谢!”那老大夫听了陈圆圆的话,立即义正辞严的说道:“老朽行医数十载,自当以悬壶济世为己任,岂会为了这区区诊金而枉送一条人命!”陈圆圆见状,知道是自己一时口不择言了,忙解释道:“小女子一时失言,还望老先生莫怪!小女子并无折辱先生之意,只是一时心急,还望先生不要跟我一般见识,继续为这位姑娘施以援手!”这位老大夫虽说性格古板,但也是个明理之人,见陈圆圆这般恳切,也不好再多加苛责,便又轻叹一声,说道:“两位小姐可曾听说过‘自古有钱难卖命,医者治病不治命。’,这位姑娘早已病入膏肓,药石无灵了,即便是扁鹊华佗在世,也是于事无补的。”听了老大夫的话,柳如是知道这沙嫩今日是必死无疑了,于是她将沙嫩更紧的搂在怀里,想给她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刻多一些温暖。

柳如是对那丫鬟吩咐道:“你且将大夫好生送回去吧!切记万不可怠慢了!”那丫鬟应了一声,转过身对那位老大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老大夫迟疑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一幕情景,眼中流露出不忍离去却又无可奈何的眼神,不过最终也只得在惋惜哀叹之中随那丫鬟回去了。如是又对陈圆圆说道:“陈小姐,事已至此,你也先回去歇息吧!”陈圆圆问道:“不知柳小姐接下来还有何打算?”柳如是轻叹一声,回道:“眼下我只想送她最后一程,看着她离开人世,再将她好好安葬。”陈圆圆点了点头,想了想,随后低声吩咐了身旁的丫鬟几句,便蹲下对柳如是说道:“既然被我碰上了此事,便要善始善终。我陪你一同送她最后一程!”听了陈圆圆的话,如是没有再劝她离去,默默无言只当是随了她的心意。

最后一根紧绷着的弦还是断了,沙嫩在饱受折磨之后离开了人世。柳如是心中悔恨不已,如果自己之前没有那么的犹豫不决,沙嫩是否就会有一线生机呢?不过世事没有如果,那一个个的‘想当初’只能供人凭吊,除此之外,毫无用处。如是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抬起头对那两个轿夫说道:“你二人去找一家棺材铺,赊一套装裹衣裳和一口杉木棺材回来,让店家随后去‘红楼’结账。”还没等那两名轿夫应答,陈圆圆便说道:“我已命人去取沙妹妹的装裹衣裳了,棺材也命人备在了沙才的坟边。还请柳小姐稍等片刻!”如是看着眼前这个国色天香的女子,不得不佩服她的心思缜密,思虑周全。过了一会儿,陈圆圆的贴身丫鬟果然带了一套装裹衣裳回来了。柳如是和陈圆圆在轿中为沙嫩换下了破烂褴褛的衣衫,满身的伤痕,化脓的疮疥,让她二人触目惊心。陈圆圆掏出手绢,为沙嫩擦拭脸庞,弄了好久,才让沙嫩大致露出了原先的模样。

待一切打点好后,柳如是令两名轿夫将沙嫩抬至城外沙才的坟前,她与陈圆圆也一同前往。等到了地方,果然有两名小厮抬了一口杉木棺材在此处等候。如是环顾四周,发现此地竟然是一处‘乱葬岗’,而沙才的坟前也没有立碑,坟头也看得出来是草草了事。那两名小厮将沙嫩的尸体抬出来,置于棺材之中,封了盖,又在沙才的坟旁挖了一个大坑,将装有沙嫩的棺材下葬,立了一个新坟头。这时,那两名轿夫从旁边的树林里捡了一块厚实点的木板,如是让他二人在上面刻上‘沙氏姐妹之墓’,只道是不叫她姐妹二人做了孤魂野鬼去。等一切打点妥当之后,柳如是与陈圆圆双双立于沙氏姐妹坟前,感慨万千。

柳如是先打开了话腔儿,她说道:“都怪我一时拿不定主意,左右摇摆,误了时辰,以至于最后断送了沙妹妹的一条性命。”

陈圆圆劝慰道:“柳小姐也无须自责,世事无常,各安天命,或许眼下的结果对于沙妹妹来说便是最好的解脱。”

柳如是道:“但愿吧!但愿她姐妹二人能早登极乐,远离这人世间的种种困苦磨难。”

陈圆圆对柳如是说道:“你我二人也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时辰不早了,这荒郊野岭的也不安生,还是快些赶回城里吧。留下两名小厮为她姐妹二人烧些纸钱,也算是咱们尽到了心意。”

柳如是点点头,回道:“陈小姐思虑周全,如是但听小姐安排!”

回城途中,柳如是与陈圆圆同坐一顶轿撵,如是见四下无人,便向陈圆圆抛出了自己的疑问,她问道:“陈小姐这般做法,难道不怕得罪钱先生吗?”

见她如此发问,陈圆圆先是一愣,随后微微一笑,说道:“我在得知此事之后,便一门心思的只想救人,并未考虑其它。”

听了陈圆圆的话,柳如是顿觉自惭形秽,不好意思的说道:“与小姐相比,是我太过瞻前顾后,患得患失了,实在汗颜。”

陈圆圆依旧微笑着劝慰道:“柳小姐此话严重了,或许是我初来乍到,不谙这金陵城中的规矩,太过冒失了。而小姐明明知晓此事可能导致的后果,却还能勇往直前,无所畏惧,这才令人敬佩。”

柳如是笑了笑说道:“我与小姐甚是投缘,如若小姐不嫌弃,我们不妨以姐妹相称,以后小姐唤我‘如是’便可。”

陈圆圆则故意嗔怪道:“既然如是都打算与我姐妹相称了,怎可还句句唤我‘小姐’呢?”

柳如是见她假装气恼的模样煞是可爱,便顺从的答道:“是是是,是我愚笨了,该唤你‘圆圆’才是。”

这二人在回城的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直到先将陈圆圆送到门口,这才依依惜别。

回到‘红楼’之后,王月未敢再于如是面前提起关于沙嫩之事的只言片语,只是私下里问了问跟着如是同去的丫鬟小厮,知道沙嫩已死,便也只好作罢。

柳如是经过这一天的奔波劳碌,实在乏得很,便早早的歇下了。谁成想,第二日便接到了钱谦益的一封请柬,邀她过府一叙。如是虽有所迟疑,却也不敢推辞,只好亲自赴一赴这‘鸿门宴’了,要知这钱谦益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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