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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柳如是巧拾香扇坠 李香君血溅桃花扇(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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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上回,阮大铖为了报复李贞丽,将一个子虚乌有的罪名按在了她的身上,并用刑强迫她签下了李香君的卖身契。李香君得知‘李贞丽将死’和‘卖身契’之事,顿时犹如五雷轰顶一般。阮大铖又派人看住她,并言明三日之后便要迎她过门。李香君自然是百般的不情愿,但却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能够逃脱出阮大铖的魔爪。短短三日,转瞬即逝,李香君此时被困在‘媚香楼’中,心急如焚。

‘媚香楼’被阮大铖的人看守得十分森严,李香君与身边的丫鬟几次试图溜出去求救,均被拦下。恰巧这日,柳如是正乘坐马车前往‘国公府’,准备接王月回来,途经‘媚香楼’,正好被站在窗前的李香君看到了。李香君认出了柳如是的马车,看她行车的方向,像是奔着‘国公府’去的。李香君本想大声叫住那辆马车,但又怕打草惊蛇,到时若逼得阮大铖狗急跳墙可就不妙了。她想了想,忽然无意中瞥见了案桌上的一沓纸,心中顿生一计,她跑过去,用最快的速度在纸上写道:香君有难,速找人来救!写完后,李香君将这张纸攒成团,握在手心里,走出房门,镇定自若的避开了阮大铖的耳目,来到了‘媚香楼’一个不起眼的拐角处。若是柳如是的马车真的驶往‘国公府’,则也该经过这道窗下,于是,李香君就站在窗前焦急的等待着。功夫不负有心人!不一会儿,柳如是的马车就向着这扇窗户驶过来了,李香君不禁心中窃喜,待到马车离得近一些的时候,她便将手中的纸团抛了下去。可谁成想,那纸团只是碰了一下柳如是的马车,随即便被风吹走了。这下,可急坏了站在楼上的李香君,一方面,她是有口难言;另一方面,她眼见着柳如是的马车便要驶过这扇窗前了,自己唯一求救的机会便要稍纵即逝了。情急之中,李香君突然摸到了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扇坠,虽然她有些许的不舍,但此刻已是别无他法了,于是,她将扇坠从脖子上拽下来,用力一扔,终于砸到了柳如是的马车上。李香君这才稍稍的松了一口气,心中默默的祈求着柳如是能够明白她的意思,并早日找人来解救她于水火。

马车停了下来,小厮将车帘掀起,对坐在里面的柳如是说道:“禀小姐,‘国公府’已经到了!”柳如是应了一声,便起身准备下车,谁知,脚下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硌到了,她抬起脚,看到了一个已经碎成了两半的扇坠。柳如是蹲下捡起了这个扇坠,定睛一看,却发现此物竟然是李香君与侯方域的定情扇坠!柳如是顿时感到疑惑不解,这不是李香君的心爱之物吗?可是她片刻不离身的,怎的会无缘无故掉到我的马车上呢?竟然还碎成了两半。柳如是此时心中虽有疑惑,但毕竟已经到了‘国公府’门口,她还是决定先接上王月,再顺道去趟‘媚香楼’,将此物件还给李香君。可谁知,门前却冲出了两名壮汉将柳如是给拦下了,其中一个对柳如是问道:“姑娘此番前来,不知有何贵干?”柳如是只当他们是这‘国公府’的下人,便回道:“我乃是‘红楼’的柳如是,今日特来拜访府上的寇夫人,还请烦劳两位小哥儿替我进去通传一声。”那壮汉一听来者还是来找寇白门的,便说道:“我家寇夫人近日身体抱恙,吩咐了这几日均不见客,姑娘恐怕是要白跑一趟了!”柳如是一听这话,便也不好意思再行叨扰了,心想只能改日再来了,先将王月暂且留在寇白门身边,倒也放心。于是她说道:“既然如此,那如是便先行告辞了。”说完,柳如是便回到了马车上,吩咐小厮前往‘媚香楼’,她也是好久没有见到过李香君了,正好趁此机会,前去与之叙叙旧。

不一会儿,马车就来到了‘媚香楼’的门前,柳如是下车亲自前去叩门,而前来开门的却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厮。柳如是先是一愣,随即笑逐颜开的说道:“你家小姐在吗?我是来找她说话儿的。”说着,柳如是便向门内迈去,没成想,那开门的小厮却推了她一把,将她推了个大趔趄,并呵斥她道:“去去去!一边待着去!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说完,那小厮便将门‘嘭’的一声给关上了。柳如是被气得怒不可揭,而当她正要再次砸门之际,却先被一个纸团砸中了脑袋。她抬起头,发现李香君正站在窗前冲她挥手,她刚要开口说话,李香君却做出了一个‘嘘’的手势,并指了指地上的纸团。柳如是会意,蹲下捡起了那个纸团,打开一看,里面是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李香君此时面临的困境以及求助。柳如是看过了纸团上的内容,顿时感到无比的震惊,震惊之余,她又生出许多对李香君的同情来。柳如是看向孤弱无助的李香君,目光坚定的点了点头,三日之期,明日便是阮大铖前来迎娶李香君过门的日子了,时间紧迫,她必须赶紧找人前来搭救李香君逃出阮大铖的魔爪。柳如是麻利的蹬上了马车,吩咐小厮即刻去往‘钱府’。其实,柳如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遇到这件事情首先会想到钱谦益,只是,在她的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在牵引着她,快去找他吧!能帮你也会帮你的人只有他!

等柳如是的马车赶到了‘钱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钱谦益听闻柳如是到访,急忙从案桌上拿起了一台高烛,便赶到门口相迎。柳如是一见到钱谦益,便快步走上前去跪倒在了他的面前,说道:“如是有事相求!还请先生救命!”钱谦益连忙单手将其扶起,说道:“小姐有事但说无妨,切莫行此大礼,折煞了在下!”于是,柳如是将李香君求救的那个纸团拿给钱谦益观看,钱谦益看过纸团后,义愤填膺的说道:“恃强凌弱!欺男霸女!实在是可耻之极!”柳如是则说道:“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想办法先将香君姐姐给救出来。先生德高望重,大仁大义,此事还望先生能够多加施以援手,如是定当感激不尽!”看着面前这个有求于自己的女子,钱谦益不忍心拒绝,但又想到自己也是捉襟见肘,处境艰难,便只得对她说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请小姐随我入府详谈吧!”

柳如是没有多想,在她的心里,钱谦益就是无所不能的,只要他肯出手,什么事情便都能迎刃而解。钱谦益请柳如是到正厅坐下,一边给她倒茶,一边说道:“小姐可知钱某已于多日前被朝廷罢官之事吗?眼下钱某已经是个无官无职的闲云野鹤了。”听了钱谦益的话,柳如是顿时一惊,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伸出想要去接茶杯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儿来,收回了自己的手臂,平静的说道:“古人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既然此时先生也同样处于困顿之中,如是实在不该再对先生提及份外之事。今日之事,是如是莽撞了,还请先生莫要归罪!如是这便告辞了!”说完,柳如是便起身准备离去。

岂料,钱谦益却又将她拦了下来,说道:“小姐且慢!钱某的话还没有说完呢!”柳如是停下了脚步,静默不语。钱谦益接着说道:“在下此刻虽仅是一介‘布衣’,但这‘布衣’自然有‘布衣’的好处!”柳如是疑惑道:“先生此话何解?请恕如是愚钝,不妨直言相告。”钱谦益回道:“小姐可曾听说过‘法不责众’?眼下,那阮大铖仗着有马士英的庇护无法无天,金陵城中确实找不出一个能与之抗衡的人来。但此二人也并不是没有克星的,这金陵城中所有的百姓便是他们的克星!须知‘众怒难犯’!即便是天子,也要遵循‘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而最终,也只有这水能够毫发无损的全身而退!”

柳如是听了钱谦益的话,顿时犹如醍醐灌顶一般,欣喜的说道:“妙!真妙!如是已经明白了先生所言的‘法不责众’了!更何况,这本也不是‘罪’!公道自在人心!‘沆瀣一气’未必就能一手遮天!”钱谦益笑了笑,说道:“柳小姐果然聪慧!只是今晚,恐怕要委屈小姐不能歇息了!”柳如是回道:“如是但凭先生吩咐差遣!”钱谦益道:“钱某素来仰慕小姐的扫眉之才,今日有幸,便请小姐亲作一篇‘讨贼檄文’,以壮明日之行吧!”柳如是会意,说道:“那如是便斗胆请借先生书房一用了!”钱谦益笑着点了点头。柳如是在得到了钱谦益的首肯之后,便即刻前往书房,挥毫泼墨。

而钱谦益却将府中所有的下人都打发出去了,不一会儿,吴伟业、陈贞慧、方以智、冒襄等人,以及顾媚儿、卞赛赛、董小宛、崔科、尹子春、董年、顿小文、米小大、刘元等人,便都一个个的纷至沓来了。这些人平日里无一不是与李香君或是侯方域交好的,他们闻听此事,皆是怒火中烧,所以应了钱谦益之邀,便都急忙赶来‘钱府’了。而正当他们赶到之时,柳如是的那篇‘讨贼檄文’,也已经洋洋洒洒的写完了。众人看过,皆是交口称赞,大呼文章骂得痛快!钱谦益对众人说道:“事不宜迟!还请烦劳大家今夜务必将此檄文多多誊抄几份,以备明日之用。”听了钱谦益的话,大家伙儿一个个的摩拳擦掌,该研磨的研磨,该誊写的誊写,忙得不可开交。到了第二日清晨,果然是‘众人拾柴火焰高’,那篇‘讨贼檄文’已被大家誊抄了好几沓子。钱谦益又将自己府上的下人,以及众人所带来的丫鬟、小厮等人悉数派了出去,吩咐他们将这些檄文分别张贴在金陵城中各处,而剩下的这些人则马不停蹄地赶往‘媚香楼’,准备见机行事,搭救李香君。

当众人赶到‘媚香楼’的时候,阮大铖的花轿已经停在了门前。昨日,柳如是闯入‘媚香楼’之事,阮大铖已然知晓,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便决定‘先下手为强’!于是,就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便带着花轿前来迎亲了。阮大铖一见钱谦益带着这么多人气势汹汹的赶过来,心里顿时感到忐忑不安,但一想到自己背后有马士英撑腰,便又壮起了胆子,故作镇定的说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我告诉你们!这李香君如今已经是我阮大铖的人了!有‘卖身契’为证!难不成这男女婚配之事,钱大人也要带人来横插一杠吗!”

还未等钱谦益开口,陈贞慧便大声呵斥他道:“好你个无耻之徒!竟会使些下三滥的招数!欺凌弱小!实在是卑鄙之极!”

阮大铖听了陈贞慧的责骂,顿时火冒三丈,于是回他道:“你算哪颗葱哪头蒜啊!人家钱大人还没开口说话,哪里就轮到你这只疯狗在这边狂吠啊!”他又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笑容,接着说道:“哦,不对!我差点忘了钱大人此刻已经不能再被称之为‘大人’了!还请‘钱先生’饶恕我刚刚的口误啊!”

阮大铖本以为此举能够激怒钱谦益,让其于众人面前乱了方寸,可不料,钱谦益却依然温文儒雅,有条不紊的回他道:“钱某之事就不劳阁下费心了!像‘采菊东篱’这等雅事,想必阁下比起钱某更能体会其中意趣吧!阁下既有舌战群儒之才,则不妨先为自己好好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堵住这天下悠悠之口啊!”

阮大铖冷笑了一声,说道:“先生此话未免太过严重了吧!这里哪有什么‘悠悠之口’啊?别以为就凭你们这些人在这儿虚张声势,便能阻挡我!今日,这李香君我是娶定了!”说完,他便从怀中掏出了那张‘卖身契’,展开示于众人面前,接着说道:“这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楚!不是你等三言两语便能糊弄过去的!”

方以智已然看出了这个阮大铖不过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于是,便哈哈大笑了几声,对他说道:“这话可不能说得太绝了!阁下也是读书之人,难道不知道这‘人言可畏’四个字是怎么写的嘛!”

阮大铖见方以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也开始有些发毛了,便不再言语,双方就这样一直僵持着。直到阮大铖觉得有些等的不耐烦了,他便吩咐一旁的媒婆道:“你快上去看看!怎么这么半天衣裳还没换好!”那媒婆应了一声,便连忙跑了进去。就在这时,马士英手下的一个小厮骑着马赶了过来。那小厮伏在阮大铖的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阮大铖便瞬间大惊失色。也就在这个时候,楼上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啊!不好了!不好了!死人啦!”

不一会儿,刚才进去的那个媒婆便从‘媚香楼’里冲了出来,柳如是一把将其拽住,问道:“里面出了什么事?你快说清楚!到底是谁死了?”那媒婆此刻已被吓得面如土色,断断续续的说道:“是她死了!好多血!是新娘子割腕自尽了!”

听了那媒婆的话,众人皆是一惊,急忙跑上楼去。等他们赶到了李香君的闺房之时,皆被眼前的情景给吓坏了。只见李香君身穿一袭火红嫁衣一动不动的伏在那儿,妆台上却有一滩更为夺目的鲜血,已经蔓延到了地上。见此情景,众人无不感到痛心疾首,掩面而泣。柳如是难以置信的缓步走了过去,却发现李香君的确已是气绝多时了。而她的手腕处压着的正是那把她与侯方域的定情之物——桃花扇。

就在阮大铖闯进来,将嫁衣丢到李香君面前的那一刻,她便是心灰意冷,彻底绝望了!面对这如火一般的嫁衣,她曾经无数次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穿上它,嫁个那个自己此生最爱之人。可偏偏造化弄人,她虽然只是一介青楼女子,但在此刻,却下定决心,要为他守住自己的贞洁。她从柜子里小心翼翼的取出那个装有桃花扇的木匣,轻柔的打开,将扇子拿在手中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又将它贴在脸颊上一丝不苟的感受着。终于,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再拖下去了,她是宁可死都不会让楼下的那个男人染指自己半分的。她李香君生是侯方域的人,死是侯方域的鬼,绝不会上了别人的花轿,更不会让自己被那个肮脏的地方所玷污一丝一毫。她换上了嫁衣,戴好了头冠,描清了柳眉,涂上了胭脂,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这正是她梦中的样子,只可惜,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了。她拿起匕首,在自己的手腕处划上一道,然后静静的伏在妆台前,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把桃花扇,盯着自己一生的美好,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微笑,直到血管内的液体流干,直到自己精疲力尽,再也睁不开眼睛了。扇子上所绘制的桃花本已极红,但却仍不及她溅上去的鲜血那般艳烈。

李香君没能等到最后一刻,便就这样去了。要知害死她的始作俑者——阮大铖,还能否继续受到马士英的庇护呢?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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