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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章 天地不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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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城往北有座黑山,山中密林中多有好药。山阴有个赵家村,村人几乎都是姓赵,多猎户。因收药的缘故,傅桓真在那里买了地,建了个庄子,雇佣村民当药农。村子僻静,少有外人打扰,村人淳朴,又有好药,更有好水。黑山有个小瀑布,水流冲击岩石成了个深潭,潭水往山下流成溪,绕过赵家村,往东数百里入河。因为混了山上雪水,潭水冰冷少鱼,不过清冽甘甜,水质极好——恐怕也是山中草木葱郁、兽鸟肥美的主因。黑山山顶常年覆雪,山下冬日却不算冷。最冷的时日,也不过水面覆层薄冰,且持续三两日也就过了。药田里只需在这几日盖上干草,就能防冻。建庄时,傅桓真让人挖了沟渠引溪水入村入庄,供应日常用水和灌溉田地。虽然达不到自来水那样程度,却能省掉取水辛苦。

之前便已打算将萧御送去赵家村养伤,只是担心车马劳累,如今却势在必行。

虽然做足了准备,路途也不算远,但路况太差,等到了赵家村,萧御仍是被折腾得高烧一天一夜。等到他烧退稳定下来,莫玉指天骂地咆哮了半个时辰才缩去房里闷头大睡。

这几年,药农收入稳定,村人无需仅仅依靠打猎才能维生,日子比以往好过许多,因此很是感激傅桓真在这里建庄开药田,甚至有几分不知保正只知小傅爷的风气。知道她迁到庄上,陆续有人送来新鲜蔬菜和肉食。听说带着病人,更有猎户邀约着进山,捕了许多活的黑爪锦毛凤冠的禽鸟,还有一种全身漆黑的野蛇送来,说是助益伤口复原。野蛇不好圈养,正打主意如何处置时被海东青抢去吃了。傅桓真让人围了片空地搭个窝棚,将活蹦乱跳却不会飞的野鸡关起来,隔几日杀一只配以药材熬煮之后喂给萧御。萧御还进不得食,有点药汤就算是唯一的营养。

过了些日子,惊吓过后,也适应了时时攀在棚顶观望的海东青威慑的野鸡开始下蛋,蛋又孵出小鸡,免去了猎户们为此冬日进山打猎的辛苦。不过圈养出来的野鸡,肉质却比山里捉来的,差了几分——当然也可能是被海东青吓出来的毛病。猎户们倒是很喜欢海东青,常常拉了沉香带它进山去捕猎,时时搅得山上山下鸡飞狗跳。

大概因为适宜的气候水土,熬过初初几日之后,萧御的情况愈发好转,比起在阳城时已全然不同。

离开阳城时,傅桓真刻意隐瞒行踪,除去二皇子和顺和堂那边,没人知晓她迁到了哪里,一月之后,顺和堂传过信来,附带着傅弘安给她的信。

即便被逐出傅家,这个人仍旧是她这副身体的生父,因此她肯求助二皇子出手帮忙,现在知道他平安,也算放下一桩事。傅弘安在信中替傅老夫人逐她出家门的决定做了解释,要她理解祖母在家族危机的关头这样做的无奈,安抚她稍安毋躁,先忍耐些日子,等到风头过去,自然会接她回家。

傅桓真拿着信在萧御床头念,一边念,一边说:“先生看,他们怪我同二皇子走得太近连累了傅家,可到此时也从没有谁明确要我与二皇子断了联系,商人逐利,果然不假,既想着讨那头的欢心,又怕这边万一出头得不到好处,竟打着两头沾的主意。我这个爹,倒是什么都不肯放过。”甩着随信而来的银票,“不过这个是好东西,只当未成年人抚养费得了。”

五月,二皇子遣人来,带着匠师和钱,命傅桓真在黑山以北打开山路,起建庄园。作为黑山级别最高的工头,傅桓真被迫抽时间离开萧御病床,随着工匠们翻山越岭实地探查。按照二皇子的要求,起建庄园的地方四面环山,中间是个草坝,附近有潭,有极好的林木。抛开别的不说,以傅桓真的意愿来看,地方很好,建个庄园起来,那就是上佳的农家乐基地。不过要往黑山之间修建驰道,不用专业估测也能知道是个极大的工程,届时工人入山,浩浩荡荡,不可能不

惊动官府。

傅桓真将这个顾虑报给二皇子,二皇子的回信便只有两个字:做事。

那就做呗。傅桓真将信丢开,开始尽职尽责地做这个包工头。

工程才开始动工,萧御醒了。

……

……

这一日,傅桓真自山里归来,还没进村,伴着几声清啸,海东青自高空盘旋而下,惊得马儿乱跳乱窜。傅桓真本就骑术欠佳,被这一闹,几乎落马,张伯掠起将她带到一旁才免了丧命马蹄下的悲剧。张伯随即去管马,傅桓真连滚带爬找到带的吃食里剩下的酱肉丢出去,海东青才叼了肉飞开。一番忙乱,沉香已经赶到,他身上有了功夫,一路飞奔过来,速度极快,到了跟前,仰着头看来,脸上尽是惊喜,开口的第一句却是:“公子爷醒了。”

傅桓真一时没反应过来,呆了一呆,继而一阵难以抑制的狂喜如浪涛涌来,不能呼吸。她瞪着沉香,那一瞬间脸上的神色大概极是难看,沉香却看得越发咧了嘴笑,用力地朝她点头:“醒了!”

醒了。

两个字而已,重若千钧,狠狠压下来,却碎了数月来心底的大石,如同阴霾的天空,终于期盼来破云而出的曙光。

“张伯……”傅桓真转头唤,声音发飘。

张伯牵马过来,笑着点点头。

重新上马飞驰入村。到得村北主院前,马儿还未停稳傅桓真便一跃而下,差点扭了脚踝也顾不得,捞了袍角在手用尽全力往里飞奔。水香正端着什么从厨房那边过来,转过屋角时傅桓真刚好从她身边擦过。她惊叫一声将手里的东西甩出去老远。

傅桓真一边笑,一边不停奔跑,眼看着房门就在眼前,却突然没了力气,那些催促着奔跑的勇气冲动,刹那间化作无形的屏障一般,阻隔在前路。她停下来,看着近在咫尺的屋门,怯步了。

“虎汹汹地冲进来,怎么到了门前反倒不走了?”莫玉站在厢房外,捧着个茶壶对了壶嘴喝茶,看着她,如同看着个白痴,“人醒着的,要看便去。”

“姑姑?”傅桓真喊她,却听见自己声音竟是哽咽。

莫玉叹口气,走过来拍拍她肩膀:“人是醒了,伤可不会一夜便消了。还有,你得有个准备——历经大难,心智再如何坚韧,总归不是笑一笑便能过了的。”

那时听到“醒了”两个字而涌起的激越,此刻渐渐褪却,傅桓真就像刚刚才发现身旁吹过的风竟是那么冷,冷得心脏都一寸一寸往下坠。她低头,拍去袍上脚上的尘灰,将莫玉插在发髻上的玉梳拔下来,别了别鬓角被风吹乱的散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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