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章 天地不仁（2 / 2）

“怎样？”

莫玉歪头看看：“还行。”

傅桓真将玉梳还给她：“若没急事，暂时别叫人来打搅。”转身一步步朝主屋门走。

门轴都是上过油的，推门时，悄无声息，傅桓真反担心冒然而入惊吓了内室的人，故意将脚步放重，隔着屏风轻咳了一声，低声道：“我是傅桓真，进来瞧瞧先生。”说完才绕过屏风进去。

屋里有地龙，温度比外面高些。床榻正对着窗，光线自窗棂缝中透进来。萧御睡在床上，身体稍稍抬起靠着身后的软枕，目光从窗子的方向移到傅桓真身上，似乎在辨认。傅桓真再上前一步几乎到了榻边，萧御眼神一柔，有些费力开口：“都是个大人了。”

他的咽喉受创，声音黯哑全然不复往日的悦耳；一只眼因为刀伤，不能完全睁开；脸上的伤口愈合，但疤痕犹在，长期缺乏营养，脸颊凹陷，配以伤痕显得愈发狰狞。他的头发披散着垂在耳边，毛躁稀薄，衬得脸色如纸。双手交握搁在身前被上，筋骨毕露……

那样的

一个人，如今这般的模样……

仿佛被人狠狠拽住心脏，傅桓真胸口疼得快要站不住，眼泪止不住涌出来，脸上冰凉一片。她矮身下去跪在床边，埋头在他臂上，叫一声“先生”，继而无声哭泣。

萧御叹口气，又一次开口，语气里全然没有感情：“我已是这般模样，你何必救我。”

傅桓真一惊抬头，此前心里积存的种种不安一齐涌上，抵住喉间，几乎不能呼吸。刘淇和劝说过的话、莫玉说过的话、二皇子说过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化作巨石朝她压过来，又仿佛四方而来的绳索，与她心底那点微弱的坚持互相拉扯着，快要将她撕裂开一般。而此刻萧御一句“何必救我”，就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在本就岌岌可危的心念上，让她一时惶惶然不知所措。

错了么？真的做错了？

眼前萧御惨淡的模样、毫无生气的眼神……是否那时真的应该放手让他解脱？

——可是，舍不得。

“先生……”傅桓真小口吸着气，不知是要说服萧御，还是说服自己，“桓真只是觉得，只要活着，就会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萧御已在问出那句话时转头望向窗外，再没有看她：“为何还要再来一次？”

“……先生……”傅桓真也不敢再去看他，只是执拗地低声地一遍一遍道，“活着总比死了好，活着就会有机会再来，活着……”

……傅桓真失神走出房门，平生首次觉得这样茫然。

“我先时便同你说过，”莫玉走到她身边和她同行，“遭此一劫，换作是谁，也难保平常心。你那时既已下了决心让他活，便该猜到会有今日之事。那人毕竟曾是天潢贵胄，一遭跌落凡尘，妻女亡故、下属惨死，自己落个残疾，连父母所赐的身份名字也不能再用，这样的遭遇，换作是我，宁愿同死，活着只是折磨。现下人醒过来，不过只是个开头，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你想开些。”

傅桓真撸一把脸，惶然道：“姑姑，可是我做错了？不该救他，该让他与妻儿团聚？”

“傻孩子。”莫玉摸摸她后脑，却是叹气，“我也不知该如何。各人有各人的命。”

各人有各人的命。

傅桓真年幼夭折，而她得了重生。沉香家破人亡、莫玉遭爱人背叛，即便高贵如二皇子，也同样辗转于生死无常，而萧御……

世间本无公平，人生而多苦。天地不仁。

作者闲话：

那个“铁粉”，说过有惊喜吧？

不需要你这样催，有没有觉得天都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