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第三六章 轮椅的命运(1 / 2)

加入书签

几乎是立刻,傅桓真便感受到了莫玉所说醒过来不过是个开始的意思。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萧御挣扎于身体的疼痛和不能驱散的噩梦中。

每次擦洗换药,都像一次酷刑,他会流很多汗,让才换上的衣物再次湿透;因为耗损极大,眼底仅有的一点神采会很快消失殆尽,只留下灰败;曾经久居人上的骄傲,令他每一次假手于人进食、排泄都像是折磨,他羞愧,继而狂躁,如同魔障了似的神色狰狞地指过来,嘶哑的嗓子含了血腥一般地吼着:“滚出去!统统滚出去——!”接着脱力昏睡,然后因噩梦醒来,再进去下一次循环。

他说不愿再活着,决计是没有一丝一毫违心的成分。

为何将他救活?

这个问题,在几天之后,挟带着悲绝的怒火,用破碎的声音,自萧御的口中嘶吼而出。

之后的时日里,他一度循环于沉默不进食不用水和狂躁暴怒之间。偶尔,当阳光明媚的日子,他会出神地望着窗外不知何处,神情安详。这样的时候,常常叫人错觉岁月静好、一切如初。可是当这个短暂的时刻结束之后,随之而来的癫狂亦或沉寂,却像是附骨之蛆,旁人用尽方法也不能为他驱除。

随着时间流逝,傅桓真甚至陷入仿佛比他还要深的绝望,日不能安,夜不能寝,如同到了末日。

然而,突然有一天,窗外阳光和煦,暖风吹醒枝头绿意,角落石缝里开出素淡的野花,围棚里新出一群一团一团毛茸茸的小鸡……如同大梦初觉,傅桓真就这样醒悟。

苦难既然无法逃避,命运既然无法扭转,便只能学会面对。

“人该学山松,任由风狂雨悍,只是顺势而为,不能与竹较正直,与梅争暗香,却能立于崖壁、俯睨天地。”她将这句话、这句当日在靖安傅府书房,王公子说给她听的话,再说给了他听。

她将照顾他的大部分事情承揽过来,喂药、吃饭,甚至梳洗、按摩,只除了清洗身体和换衣。她每天陪他说话,琐碎地、详细地将身边发生的事情说给他听,不管他暴躁辱骂驱赶,还是冷漠不理。

傅桓真从不知道,她竟这样有耐力,竟这样厚脸皮,像只打不死的小强,哭着入睡,却仍旧能够在清晨醒来后,仿佛一夜间重新充满电,不知疲倦、没有灰心。

因为醒来能够进食,萧御身体的伤终于痊愈,只除了遍布全身的伤疤和不能再行走的双腿。

久卧并非好事。傅桓真让人四处走访,重金聘来手艺高超的匠人,经过无数次对比改动,做出最接近期待值的轮椅。其间,她甚至曾一度想要以傅家的海船出海美洲去将橡胶树移植来,取橡胶做轮胎,但即便成行,远水解不得近火,只得寄希望于车轮插销反铆这些局部的改进,以及木轮外包裹上耐磨加厚的织物,再不惜代价整平路面,缓解颠簸震动。总归萧御身旁不会离人,轮椅的要求不至于那样高。

傅桓真将折腾得工匠们几乎要崩溃做出来的轮椅推到萧御面前,开始在每天流水帐报告之后,添加一项游说他坐上轮椅出门的内容。她已经设想过,这轮椅弄过去,刚开始一定会对萧御造成刺激,因为它的出现,分明是在提醒他想起自己从此以后不能行走的事实。他接受它的存在,也许要花上很长很长的时间,而她则需要拿出比之前更多的耐心努力。

但她仍旧低估了这种刺激。

某一天,碰巧人都没在面前的一小会儿,就那么短短几十秒的时间,萧御将灯油浇在轮椅上,就在房间里烧了它。

因为之前药汁被萧御挥手打翻,傅桓真端碗去重换,回转来便看见萧御房中一片浓烟滚滚。她吓得肝胆俱裂,甩开药碗便冲过去。轮椅本是木质,沾了油烧得很快,片刻已是火光耀眼

,而萧御就靠在床上,冷眼看着面前火焰腾腾,没有半分畏惧,只有死水一般的目光。

火焰转眼就要烧着帐幔,傅桓真来不及想别的,屏气闭眼一把抓了轮椅,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几大步奔出院子。被惊动的众人赶来,张伯一脚将轮椅从傅桓真手上踢开,莫玉在后头扶住傅桓真,张伯脱了外袍将傅桓真连头捂住。沉香带着几个护院抬水灭火,水香在一旁尖叫,几个丫头婆子在发呆,傅桓真隔了袍子喊他们快些进屋去收拾……一阵忙乱后,傅桓真坐在院子里,摊开手给莫玉上药。其余几个人白着脸,大眼瞪小眼地在旁边看。

“蠢货!”莫玉一边上药一边骂。

的确蠢。

但那一刻,傅桓真实在等不及别的办法。她怕,怕极了那火焰会席卷过去。她能跑,萧御却脚不能动,她逃得开,他却不能。

“也是冤孽!”莫玉再骂,“也不晓得你上辈子究竟欠了他什么!”

水香瘪着嘴拿梳子过来帮傅桓真梳头,梳一下头发掉一把,带着焦味。虽然看不到,不过傅桓真猜着自己的眉毛和眼睫毛估计也没怎么幸存。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