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旧怨（2 / 2）

直晃荡到月末，这天，吃过早饭鬼罗刹便退了旅馆，找人买辆马车，带两人自己驾着车就往城外去。

毕竟相处了一段时日，傅桓真或多或少已经有些了解鬼罗刹的情绪变化。从表情动作的细枝末节里，隐约猜想她此去大概要做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或许还是一件并无十分把握的事情。可是正如鬼罗刹所说，如今傅家那边形势不明，她和沉香跟着鬼罗刹的确安全许多，何况以鬼罗刹的脾性看，她既然带着沉香同行，那此行要做的事情即便不是十分有把握，也应当有九分八分，必然不至于危及沉香。

马车行了一路，鬼罗刹愈见沉默，异常到傅桓真对自己的猜测有些没了底，所幸，临近黄昏，马车终于放缓速度，停在了一处庄园外。

这座庄园很大，远远看去，几乎占了视线所及的半个山头。房屋古朴沉稳，应当很有些年月了，有些屋墙已经被植物覆盖了大半，看不出原本的样貌。此刻庄园里大概在办喜事，大门外挂着红灯笼，半空还有红绸飘扬，更有欢快的乐声夹杂了人们的欢声笑语传过来。

鬼罗刹一手握着马鞭，就这样坐在车上静静望过去，有种孤立遗世的冷意。傅桓真没打算去惊动她，同沉香坐在车里，暗自揣测她找来这个庄园的目的。

大约过了两刻，鬼罗刹动了动，似乎从旧事的缅怀中醒来，面上寂然渐渐消失：“姑姑要去庄子里办点事，你们记得跟紧了。”说完挥鞭朝着庄园大门驱动马车。

门前有人见着马车接近，连忙上来招呼，没有因马车普通而怠慢，足见大户人家的涵养，甚至在询问是否能出示受邀的书帖被鬼罗刹漠视后，也还能保持礼节。

鬼罗刹仍是视而不见，将手中缰绳一甩，轻提衣摆跃下马车：“两个小鬼头随我进去。”说着举步往门内走。迎客的见了忙上前拦阻：“这位客人——”话音未完，突然双膝一弯趴了个五体投地，再抬起头来，竟是一脸鼻血。另一个迎客原本跟在后头，此时见同伴模样，先是惊讶，然后愤怒，扑上来要制止“客人”恶行，可惜也不见鬼罗刹怎么出手，那迎客已经倒栽出去，落得更远。

其余人大概此时才明白过来，也不再上前，折头往庄园里跑去，一路喊着：“有人闹事——！”

鬼罗刹目不斜视，一径往前，姿态闲适得如同在自家后院。沉香落后傅桓真半步跟着朝前走。看他一脸戒备的样子，仿佛但凡有丁点异动就要拉着傅桓真远逃。

没走多远，先前报信的人带着一帮人返回。相隔四五米时，原本气势汹汹的管事模样的中年人突然一副见了鬼似的急刹脚步，抬手指了鬼罗刹，张了几次嘴，终于怪声怪气地吐出一句：“夫——夫人？！”也不知是失去平衡还是腿软所致，一个大男人就这样坐倒在地，连带着隔得最近的几人踉跄欲倒。

鬼罗刹只垂眼一睨，淡淡道：“你还活着啊。”脚步不停，从旁越过。

那人脸上人色全无，浑身筛糠一样抖起来，说不出话。他带来的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眼睁睁看着面前一大二小走远。

有这么一出，傅桓真约莫觉得，鬼罗刹恐怕是旧地重游来了，且看目前的态势，寻仇的几率远大于访故，因为越往里走，认出鬼罗刹的人逐渐增加，极少有人能保持镇定，几乎都是一副见鬼的模样。

进入内院，相比一路上的鸡飞狗跳，好歹清净许多。眼看着正厅就在前面，鬼罗刹突然变换方向，沿着圆石铺成的小径直直往前，最后止步于一池碧水边，静静望着池中映了树影楼檐的水面。

没过多久，阵阵嘈杂脚步声里，后头涌来一拨人。当先一个男人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站定后，目光落在鬼罗刹身上，神色难辨。

鬼罗刹缓缓转身，对面人群里竟有几人因此脚步瑟缩了一下，俱都是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

鬼罗刹淡淡扯了嘴角：“几年不见，大伙儿都活得好好的？”顿了顿，点点头，“挺好。”

后头两个字一出，对面许多人又是一僵，脸色极端难看。

“姐姐？”一个女声突兀插进来，却是个身着精致华服的女子，在一帮丫头婆子簇拥下自回廊绕出，朝着鬼罗刹殷殷切切地奔来，故旧重逢的喜悦十分真挚。

“慧娘！”男子转身过去，一步踏出将女子拦住护在身后，转而带了怒意看向鬼罗刹，“阿玉，过去是我对不住你，你心里不爽快，冲着我来，莫为难慧娘！”

“与相公无关！”那女子哀声道，目中隐隐带泪，十分娇柔可怜，“都是慧娘对不住姐姐！是慧娘迷了心窍，不该奢望太多，不该忘了本份！姐姐若是肯原谅慧娘，慧娘情愿从此长居庵堂，姐姐与相公再做一对夫妻，长相厮守——”

“慧娘！”男子急道，“你便这般将我拱手相让，却是把我当做什么？”

女子抬头，又是不舍，又是哀痛：“相公，不，公子！慧娘能得公子这数年爱护，已是上天垂怜，慧娘不敢贪心，姐姐既然回返，自然一切都该是还给姐姐的。”又朝着鬼罗刹道，“姐姐，慧娘从不敢有一丝半点逾越的念头，公子对慧娘也从来行止有礼，没做过半点对不起姐姐的事情。那年姐姐误会公子，离家一去不返，公子急得茶饭不安，日日遣人四处探访无果，后来……后来……”泣不成声，“是慧娘贪慕公子深情，奢望能有一个家……这些年，每一日都像偷来的一般，如今不过是美梦醒来，慧娘该知足的……”

这是什么？八点档肥皂剧？戏精本精？

傅桓真看得瞠目结舌，没忍住挤出半声笑。鬼罗刹斜睨来一眼，她忙敛了笑，板脸目视前方。鬼罗刹却已转开头，望着天边一点薄云，叹口气：“不错，竟也值得老娘跋山涉水地过来找场面？”

傅桓真清了清嗓子：“我瞧着还好。我不是太知道怎么回事，不过若是欠了债，该讨的还是得讨。”

鬼罗刹一哂：“我瞧着你知道的可不少。”说着突然跃起，一脚踢在旁边太湖石上。大石从中断裂，朝着对面人群飞砸过去。众人惊叫着躲避，几个动作慢的瞬间被石头带倒，有的痛呼惨叫，有几个压根没了声响。鬼罗刹一步步走过去，还能动的人见了鬼一般惊惶逃散。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