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冢(2 / 2)
最外的山门重然关上,蝙蝠掩月挂角而来。
李青颜立于山门之内闭上了眼睛,直等到门完全落下后,她方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以待习惯眼前只燃着鬼火的黑暗色。
极渊之深犹闻鬼哭妖嚎,听得直教人毛骨悚然。
“锵!”李青颜猛地出剑,半开的剑刃立剑架住了骤然暗袭而来的一张尖牙血口。
是人?
李青颜以剑卡在了对方猛袭来的尖牙中,侧视之间隐见这身形当是一个壮年男子。
“哗!”
袖剑抽剑下翻转而斩。
不,不是人。
李青颜望着那一剑之下的冒出来的乌紫的尸气,但持剑退了几步,她望了一眼手上的佩剑,这剑得那和尚下得几道佛印,此下杀人不得,但是幸在砍这等妖魔鬼怪没有受限。
这些——
李青颜退了几步,见更多的残尸向自己这方靠拢了过来。
这些,应该就是巫沼之门炼化失败的人蛊。
很快的李青颜发现越来越多的人蛊往自己之方走了过来,顿时明白了,这些已成残尸的人蛊只对活物有所感应。
断断不得久耗。
李青颜挥剑震退了几具人蛊后当即立断的纵身一跃,往血海之渊更深处跑去。
许是这些的血气太重,隐约间,李青颜莫名的觉得胸口一阵止不住的血气翻腾着,竟似有错骨乱筋之感。
“竟在这个时候——!”起初只是觉得莫名,随着这种感觉越加的剧烈,让她瞬间反应过来。
是血毒发作!
李青颜一手握着那柄袖剑一时吃痛的靠向了山壁上大喘着粗气,额角与手背上的青筋异常的突暴了起来。
“该死!”这次发作比往日里都要见得厉害。
李青颜望着不断向自己靠拢过来人蛊,抵着山壁,但强撑着一口气反手往自己的手上与腿上划了几道口子,借由得疼痛来转移这要命的血毒。
血,从伤口中纷涌了出来。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这些已成了残尸的人蛊见了这血后竟退了几步。
李青颜抵着山壁怔了怔,她抬起了还在流血的手,又望着了那些一时之间如作鸟散的人蛊。
“呵。”
也是,这些东西只对人的血感兴趣。
而她,早已算不了人。
这血毒发作的生猛,眼下又没有可以缓解得了的办法,李青颜背倚着山壁滑坐了下来作缩成一团,右手但死死地剜着左臂,直见了血。
起初,只是伤口中流出的血,随后便是十指,耳口,到最后甚至像是整个肤孔都在冒着血珠。
李青颜倚着山壁将头埋在了手臂之中作缩成了一团。
都说这血海之渊的残尸人蛊来的恐怖骇人,她这般模样,怕是比之这些成了残尸的人蛊还要恐怖恶心的几分。
血,浸透了那身黑色的衣袍。
血封了她的耳目。
眼前,自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骇人悚然,直叫人想要发疯癫狂。
剜着右臂的手移到了狂跳的胸口,李青颜惨白了一张脸埋着首大口的喘着气,只作无意识的死死的抓着胸口,不经意间,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
“这是……”
像是无形间压住了她体力极欲暴冲而走的血邪一般,只是触及到此物的手,便褪了那等宛如针刺的脱血之痛。
古珠,菩提色。
是那方她从那个和尚身上夺来的一挂佛珠。
李青颜一手抓着那串佛珠怔怔地抬起了头,血红的瞳隐见有了物像的倒影。
—
佛珠披挂在了身上。
李青颜但披着一身血色往血海之渊的深处走去。
夜行暗杀的黑衣斗篷上,是染血的净白菩提子,两者竟相成了一种诡异而让人移不开的色彩。
李青颜心里很清楚,照血毒这样发作下去自己断然是撑不了多久,此行极地沙漠纵是没有找到顾白戚,她也断不能就这样空手的回去。
若有了那等蛊珠加持。
她应该可以彻底突破这具身体的极限,而成化魔之魇。
那挂染血的菩提子血落如泣。
介时,她将彻底在非为人。
“哗!”无数的蝙蝠飞了起来,李青颜蓦地回过神来,她照着暮雪所说的路走下来避开了血海之渊所有的蛊侍直去最深处找寻药还生。
这路,似乎已有很长的一段路程没有见到那些疯残的人蛊。
蝙蝠黑压压的惊飞而起,纵是在噬血的蝙蝠,也禁不得她的这一身血气,只盘旋在空中。
抬头望去,李青颜瞬间怔住了。
无数黑压压的蝙蝠如似惧怖着她的这身血气纷纷扑扇惊起,响声一片,展翅下但见一座座蔓延而去的血字碑林。
衣上的菩提子微微撞动生声。
李青颜站在面前望着这一片犹如山藻的碑林,半晌,她起步往那方碑林之中穿了过去。
净火坛三旗里左之墓。
净火坛四杀其正当之墓。
化玄司左卫安留生之墓。
精土门三士李求子之墓。
潮生台一生丰阳之墓。
……
李青颜缓步的从碑林之中穿了过去,衣上的菩提子经走生动,如似悲声。
——因为他的所有以血相谓的至交手足全数因他而死,连同着他仅剩下唯一的一个至亲骨肉,他的小妹,也死在了这里。
手,但扶上了血字碑冢,里内是空的。
——这些死去的人,他甚至连一块尸骨也无法夺回来。
李青颜怔怔地立于碑林之中,望着这一片如似山陵草石一般密集的碑林。
“救我!”
“救我!救我!”
“我不想死!”
“笑话,你想从你爷爷嘴里挖出副宫主消息,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你清醒一点!快醒过来啊!”
“杀了我杀了我!”
“杀了我!”
碑林里是极寒的魇风冷冽的游荡四野。
一时之间,万鬼作悲。
衣上的菩提子如似感应一般的相击着,李青颜立于碑林之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良久,她举步继续往前走去。
这一方望去的数百座碑林里,但有一方碑木前燃着一盏昏黄的长明灯。
——小妹顾见月之墓。
长明灯后似乎埋着什么东西。
李青颜望着那露出山石的一角,但蹲了下来伸手将此物挖了出来。
是一卷帛书。
李青颜望着血字软帛,此地方只有鬼火游走悬壁,这种火但成阴火,可作炼化极阴之毒,但若为焚烧之作是断然烧不去物什的。
李青颜望着手中这一卷帛书,但站了起来,拆开了上面的封条将其卷开。
——吾妹见月,少时喜人,好以刀剑酒枪而厌女红,经走江湖,以广交天下豪杰而乐道,吾心欣然,但望她得觅良人他日我为兄为父,为她披挂嫁衣,送她出嫁,得去幼时孤苦以了无烦忧。
——今巫沼门下,由我一人失,而作全覆,独留我一人身,此痛此悲,不得一字言词以表。
在往后,那血泪相融作混便是看不清明了。
只在最后结尾之时,顾白戚明确有说道自此出去之后会立刻往西淮一趟,看这字里行间,似乎非常的紧急。
西淮。
正巧了,便就是风乘鹤的盟地,知返林所在的地方,三月之期的约战之地。
李青颜一手握住了那一卷帛书。
她能感受得到那些血字字里行间的沉重与悲切,在这数月的找寻下来,她真切的感觉到,越接近顾白戚,似乎便越接近了某一件事情真相。
这个真相,让她觉得莫名的沉重,也让她觉得莫名的后怕。
顾白戚……
当真是一个痴人。
李青颜望着衣上的那一挂沾了血的菩提子,神色似有沉默。
忽而——
整个血海之渊的人蛊犹生了异象,但见他们颤着残破的躯干如似风中摇叶一般的走着,骨头与骨头之间磨喀的声音刺耳非常。
——有人来了。
李青颜当即警觉了过来,帛书尚不及重新埋进去,她缩身成团当即敛了气息藏在了碑林之地。
“见过巫魖大人。”
“见过巫魖大人。”
“见过巫魖大人。”
无数的人蛊如似翻腾的麦浪一般直跪了下来,哑得不成声的喉口只干涩的重复着这一句话,不停的叩拜着。
李青颜闻言心里一惊,她但从碑林之中仔细着隐着内息望了过去。
鬼火犹如一羽冥蝶无声的自眼前飞过。
黑衣,墨发。
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的脸,只留下了见白的鼻翼与下颌,那唇,生得单薄,每在勾起时犹见凉薄与绝情。
一旁是两个提灯的小童。
“回禀巫魖大人,药还生还在门内解蛊,这一次,他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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