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洞房(2 / 2)
梁宣将铺盖丢在地上。又将枕头扔上去。低声道:“逍遥侯总不至于闯门而入。所以不必怕。虽然我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是阿声你放心,我不会欺负你占你便宜的。”他一边整理着床铺,一边对她笑。
雁留声道:“可是我看门主今日的样子不像随口说说。”
“这我知道,我有办法。”
梁宣已经坐在地上,盖起被子。他忽然想起什么事情来,道:“你倦了么?那你睡下吧,也累了一天了。我转过身去。”说着便背过身子去,待她换衣服。
雁留声红着脸,心中却有些感动。她也不敢脱衣,就和衣而卧,将被子拉过来盖着。然后道:“好了。”
梁宣这才转过身来,两人四目相对。不知怎么呼吸都开始加快,脸也一齐红着。
雁留声终于忍不住道:“梁兄,我还以为你真的答应他。你……你可千万不要以为我是那种随便的女子。”
梁宣直起身子来看着她道:“怎么会?今夜这所谓‘洞房’,咱们只不过演给逍遥侯看罢了,又岂会当真?”
雁留声沉默了好一会儿,只听见两人的呼吸,一起一伏。窗外有风声,一阵子一阵敲打着窗纸,发出沙沙的响声。好像下雨又明显有别。久久她又道:“梁兄,这次的洞房不当真,那……那……”
梁宣问道:“那什么?”
雁留声却不说话了。她想问“以后还会有真的吗”,但这种话却叫她怎么开口?
其实她今天听到逍遥侯竟然为她和梁宣主婚,还立刻拍定了要在今夜入洞房,虽是匆忙些,但在她却万万没有不愿意。相反,她还小小地为今晚准备了一下。
但是没想到,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根本想的和自己是两码事。
他是不想娶她么?
她在心里这样想。
是啊,他本来到这里,就是来救她的,可没说到要成亲这一步啊。
他眼前还有很多未解决的事情。大仇还未完全报,逍遥侯他还在与之虚与委蛇,那件他答应与逍遥侯一起做的事情还未做。
的确不是最佳的时候。
梁宣忽然“哦”了一声,腾起身子来。雁留声道:“什么?”梁宣示意她不要说话,只见他走到灯前,一口气将灯吹灭了。“洞房”里顿时漆黑下来。只有月光从窗外洒入。他们连今夜是几号,甚至都不曾弄清楚,便入了“洞房”。
梁宣回到地上自己的铺盖上,躺下,转头见雁留声还望着自己,月色正好照在她那双明亮耀眼的英眉美目上。剔透如水晶。梁宣对她笑了笑,悄声道:“你好好睡。我看着你。”
雁留声压住心中微微的失望,点头闭上了眼。
但是呵……
要她怎么睡得着?
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就睡在自己身边。此刻他们的身份早已不同以往。以往他们一同上六通山庄、龙羊峡、影翼阁的那些日子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时候;但那时心里想的都是如何与自己的父亲斗,哪里会想到这些儿女风月的事情?如今心境完全变了,自然心思不同。
且他已经对自己表露了心曲,那自己也早已不能像过去那般泰然面对与他独处的时刻。那些男子英气的坦然,如今早已被一个女儿家的羞怯低眉心思所代替了。
他说喜欢我。但是为何不答应与我成亲?
这洞房虽然是简陋了点,但他也没跟我说为何不同意。可这要我自己亲口问,那怎么成?
这一晚,这一睡,马上就要过去了。过了今天,到了以后,逍遥侯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与他同说。我看逍遥侯待他不同寻常。但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难道还会有这样的机会,让我们两个像现在这样么?
这些心思像一团又一团的绳结,在她脑海中绕来绕去,缠来缠去。她闭了眼,将被子掩到自己脸前,但心中却忽而甜、忽而酸,忽而委屈、忽而落寞,心潮起伏,完全安定不下来。
过了一会儿,却觉身后有动静。是梁宣悄悄站了起来,她觉得梁宣慢慢朝自己床上走来。他竟然坐到了她身边,然后他却将床轻轻晃了起来。动作很轻,但她根本没睡,怎么可能会感觉不到?
他还没晃几下,雁留声当即就转了个身子,低声道:“梁兄你干嘛?”
梁宣吓了一跳,差点没从床上掉下去,多亏雁留声伸手拽住了他。梁宣爬起来坐在床边,悄声道:“原来你……你还没睡着?”声音有一丝讪讪的。
雁留声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方才在做什么?床怎么了?”
梁宣的胳膊恰好伸到她头后,她自然而然地靠在他腰上。而梁宣则支起上半身倚着床。他动了动胳膊,想从床上下来。“没什么,没什么。你……你要快些睡。”他有些紧张地道。“我下去了。”
“你先别走,先陪我说说话。”雁留声忽然鼓起勇气抱住他的腰。
这下换作梁宣整个身子僵卧了。他一动不敢动。雁留声的手柔软得像水蛇,一触到他,他就如同触电一般,从一个点传到全身,麻木不敢动弹。这种动作,比什么武林高手的必杀绝技,都要来的厉害。
“说……说什么话?”
“不知道。有什么就说什么。你说罢。”
梁宣沉默半晌,呆呆的嗫嚅道:“你……你需要休息。我还是先下去。”
他又要动一动,谁料雁留声恼怒地叹了一口气,松开他,倒转过身赌气道:“好吧好吧,你下去吧。我估计门主早就走了,你出门就好了。”
梁宣沉默一会儿,又道:“只怕他还没走。我能觉察得出来。”
雁留声气得两眼发黑。道:“那算了。”
“你怎么了?怎么又生气了?”
“没有。我好得很。”
“我听得出来。你……你生什么气?”
雁留声索性翻过身来,望着他,瞪着他,有些激动地道:“你……你是不是嫌弃我,不想跟我成亲?”
梁宣被她吓了一跳,往后躲了躲,嗫嚅着道:“什……什么?”
雁留声两眼一白,口中低声念了句“要死”,翻过身去就躲在被子里。死活不说话了。倒是梁宣胆子大了起来,仿佛明白了些什么。他却一时不知该答什么。往里又躺了躺,等了一会儿都不见雁留声说话。
索性他便挪过身子去,手摸了摸被子中的那个她。“你睡着了吗?”
“睡着了还能答话么?笨瓜。”雁留声在被子里,声音像躲在水壶里说话一般。
梁宣叹了口气,道:“阿声,你误会我了。”
雁留声从被子里露出个头来,道:“那你说。”
梁宣抬头望着黑色的空中。月色穿过空气,如同打开了一条银色的光亮通路。连空中的微小粉尘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怎么会嫌弃你?只是男女婚姻,这样大的事情,虽说用不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们二人一没有知会我的义父,二没有知会你我的师父师门,三没有像样的酒席、心情,且当着逍遥侯这等人的面——试问我梁宣岂能在杀母大仇人的面前完成自己的终生大事?——这样的事情,自然要十分郑重;否则,便是对不起你我的这份情,更对不起你。因为我娶了你,你将自己完全地交给我,这是一生一世的事情,我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做这样一件事?所以……”
他转回头,见雁留声怔怔望着自己,月色下她的面容虽有几道伤痕,但仍不掩娇美。
梁宣心中一荡,将手放在她头上。轻轻抚摩着。静静地道:“你为了我受了这样大的苦,又曾舍命救我,我一定要隆隆重重,当着义父、师父、天地日月的面将你娶过来。……如今,不是对的场合,也不是对的地点,这样一场糊涂洞房,怎么能作数?”
雁留声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紧紧地钻进他怀里,梁宣自然地将她揽着。他察觉自己胸前有些湿,低头一看,雁留声竟然落下泪来。不禁一怔:“阿声你怎么哭了?”
他还要再问,雁留声将脸贴在自己胸前的衣服上,蹭着,呜咽着嗓子道:“梁兄你不要再问了。”
梁宣点点头,不知怎么心中也有十分感动。拍着她的后背,等待她慢慢睡去。谁知她却忽然道:“梁兄,我知道了你的这番心意,明白你是如此看重我,心中自然感动。可是你方才说,要当着你义父师父的面娶我,可我却知道你义父和师父都怨恨我。他们都是名门正派,而我却是魔教妖女;他们本应当是希望你和闻琴姐姐最后成亲的,可不是我。而且……”她犹豫了一会儿,继续道:“梁兄,你义父的伤,多多少少都与我有关。那时我命敖天去执行任务,本是奉门主之命。还听说泰山派有个少年阻碍潜伏的计划,所以让他除掉那少年。我可不知那少年就是你。”
梁宣接口道:“那时你还没遇见我。”
“是。可是这一层关系是永远抹不掉的了。我知道,父母之恩对你而言大如天。我害了你的义父。你可怎么又这样来找我?”
梁宣沉默半晌,答道:“我知道。但那时……一切根本不同。而且我……我……”他心中一紧,低声道:“我也管不住自己。”
雁留声又问道:“那你又该怎么对你的义父说呢?还有你的师父,他对你误会可也大了呢。”
梁宣思考许久,最后道:“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到底能不能接受你。”他心中一酸,忽然道:“但若他们真的不答应,那我只好一辈子也不娶亲。”
雁留声道:“那我也一辈子不嫁人。”
两人紧紧抱着,都沉默了许久。梁宣才道:“你我……都在说傻话。”
雁留声抬起头来,静静望着他。梁宣也看着她。他的目光隐身在黑暗中,让她看不分明。但又能怎么样呢?他们中间隔了太多,太多,这已经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但明知如此,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
他忽然就低下头来,轻轻吻住了她的唇。雁留声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感觉到自己的眼泪悄悄流下来,她心里却很欢喜。她伸手,柔柔抱住了他的脖子。
梁宣侧过头,头一次将唇吻在另一个女子的唇之上,他小心翼翼又格外紧张地动作,却让两人彼此都无意中动情。他手臂一直,将她的身子揽过来,唇从她的唇上依恋地逡巡,又自然地依着本能向下,吻她的脖子。
雁留声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她的体温也迅速升高。
就在情潮慢慢涨起的时候,梁宣却意外停住了。他停在雁留声锁骨间,将脸久久埋在那里。然后默默伸手,将她身上被解开的衣扣一个个又扣回去。
“梁兄。”雁留声低声道。如梦中呓语。
梁宣抬起身子,注视着她,摇摇头:“不是现在。阿声。不是现在。我不能做这样冒犯你的事情。这是不对的。……”他的神色渐渐恢复清明,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然后又将她揽回到胸前。
“对不起,方才是我太冲动了。”梁宣道。
雁留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嗤的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顿时让梁宣也忍不住脸红地笑了。
“你笑什么?这种时候还能笑出来,也就只有你了!”他无奈地道。
“你真是个呆子!”雁留声忍不住捶了下他的胸膛。“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把握当下?”
“我当然知道。但不是在目前这个当下。”梁宣朝她眨了眨眼。“看着啊……”他伸手,按着那床,再度一下一下晃起来。
“你在做什么啊?”雁留声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但是对他这个动作依旧表示不解。
“这个都不懂?把握当下啊……”梁宣脸上露出坏笑。
雁留声眼睛一转,终于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脸刷的就红了,呸呸呸了几声,被梁宣掩住嘴:“当心被听见,否则便全白费了!”
雁留声骂道:“你这个小流氓?从哪里学的这些腌臜东西?”
梁宣笑道:“这还用学?自然就知道而已。”
雁留声“呸”了一声,别过头去,红着脸看他“摇床”。梁宣边摇,便嘿嘿低声笑,雁留声索性背过身去,末了还来了句“演戏演得还真是够像”。
“那自然。”
最后,床终于没动静了。雁留声回头,又见梁宣拔出剑来。
“你又做什么?”
梁宣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出声。他将自己的指头割破,悄声道:“女孩子家,不要随便打听事情,知道太多不好。”他将那鲜血一滴滴都洒在雪白的床单上。
雁留声眼睛一翻,再次红起脸来,蒙着脸躲到了被子里,梁宣已经忍不住低声笑起来。雁留声在被子里,又像躲在水壶中一般闷声道:“你这小贼,简直要让我大开眼界。原来我从前认识的梁宣竟是个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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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本来是打算用作下一章比较重要的一章的闲笔过渡,因为不知道下一章如何下笔姑且先写着,没想到一写就是这么多,还有点激烈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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