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1 / 2)
邺城此刻天将晚矣,敝牖微启,朔风席卷,天边一丝微光乍泄,已是卷着沉沉阴霭。
街市之上寥寥几行路人,暑气退却,杨柳转眼败落,柳叶触地之时,却忽然刮过两道阴风,卷起那柳叶纷飞。出了东街口,拐角之处却再次晃过两道影子,形迹可疑,直直往那京左而去。
京左是这周朝达官贵人府邸汇聚之地,来往华盖马车数不胜数,过目之处皆是绫罗绸缎气派府门,可偏就有那么一处地方,恍若与这繁闹街市相隔,静守其破败。
头顶上方的牌匾隐约可见“忠武候府”四字,本是罪臣之府,早该换作他人之府邸,却不知皇帝为何这些年将这地方置之不理。
他们都说,这个地方,曾是京左街上最为闹热之地,也曾是京中贵族接连拜访,门客数不胜数之邸,他们皆是慕名而来,或其权威,或其功勋,而何时起,这个地方,只剩余鸟雀之兽愿偶尔停足,再不复往年荣耀。
她站在忠武候府门口,上次来时,是几日前尧离胡乱地一脚将她揣进了哪个不知道方位的房间,在那个房间里,她见到了那个被封于剑中的英灵。而再次亲临这忠武候府时,心境已然不同。
尧离说忠武候并非叛臣,可世人人人皆言那是个大奸臣。
正是感慨之间,突觉后领一竖,整个头皮顶着风腾空而起,她尖叫,“尧离,那扇门没锁!”
尧离堪堪站在了那屋檐片瓦之上,笑得花枝乱颤,“瞧你那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忠武候府何等气派,若是换作昔年,只怕你瞧过便不敢近身罢。”
“如何不敢近身?”她神色骄傲,“当年在忘川,我曾见过忘川府,虽仅仅一眼,可却已是满足无比。”
“尧离你是世间之人,一定不晓得,忘川府掌管天下人与神生死,府君便是忘川君,那忘川君住的地方,相较于这忠武候府甚至整个周宫,皆是气派万倍!那忘川幽暗终年腐败,却唯有忘川府,光华溢彩灵气逼人,鬼怪皆是畏惧其势不敢近身,那等模样,见过一次,又怎会忘记?”
尧离听后似有迷茫,而后反唇相讥,“不过是亡灵方能瞧见的罢,我活得好好的,宁永世不见那劳什子忘川府!”
她愣住。
尧离口中那“亡灵”将她惊醒。
是了,唯有亡灵方有幸瞧过忘川府,而世间之人,又有谁愿去瞧那亡灵之地。
回灵人无魂无魄无欲无身,而她误入异途,来了这世间,有了一具真身。
可到底,也是亡灵。
她有些恼怒,使了劲儿一脚踹了过去,“臭尧离,你才没见过世面!”
尧离被踹得一脸懵,直觉她如今胆子愈发大了,“啪”地一声便收了折扇,满脸气势汹汹而来。
哪一次他同尧离打架都未曾占过上风。她吓得一哆嗦,往后退了好几步,谁知那瓦片已生青苔,她一脚踩上去,转眼就栽了下去,而同时,她听见了那身后的门缓缓被推开的声音。
“嘎吱”一声,带着尘土,带着久远的年代,她头皮一麻,转眼便一阵微风乍起,她再次被尧离揽回了屋檐之上。
尧离皱眉看着来人,来人是两名女子,一前一后进来,前者臻首凤目,轻纱拢面,锦绣金纹裙袍微微扬起,眉目清淡。后者丫鬟模样,对着前方心事重重的女子道,“小姐……此地,不可久留。”
来此地之人,大多为故人,故人来此,多为缅怀。而今这在这讳莫如深的宅子里,人人避之不及,又有谁人敢来此缅怀?
只见那女子扫过这园中四处,垂眸轻笑,并未搭理丫鬟,自顾自道,“他当年还在的时候,这里,”说着指向那一方桌木,“总会有一壶清茶,树下,也总是坐着他。”
言及至此,她惑然地看向尧离。
那丫鬟不敢再多言,女子却无半分忌讳。
“这忠武候生前只有一位发妻,却在逝后没多久,便被皇帝赐死……那她是谁?”她看向尧离,“莫非这侯爷风流,还有个未娶之入门的妾室?”
尧离摇着扇子,笑道,“我有灵识护体,底下那二人看不见我,却并非不是看不见你,你可以声音再大些,待到二人发现你时,你便会死得十分难堪!”
她不信,这女子势单力薄,瞧上去亦是一副柔弱模样,又会将她怎样?
于是她故意哈哈大笑。
果真,那女子猛然转头看了过来,恍若换了一个人,冷冽出声,带着凛冽寒意,“谁?!”
然后她便被一支箭矢射中了肩头,一头栽倒了下去。
一天之内从屋檐上掉落两次,当真是好运气!
她被摔得头痛欲裂,相比起那肩头的一支箭,她的腰仿佛磕着了一块石头,疼得厉害。她挣扎起身,拔出了箭,伤口转瞬便复合消失无踪影。
她还未晃过神间,一把长剑便指在了她的面前。
她抬眼看看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黑面笼罩的男子,寒铁面具泛着清冷的光芒,再回头看屋檐时,尧离早已不见踪影。
她僵立在风中。
那女子却是万分惊异地看着她愈合的伤口,“你是什么人?!”
她的神色却从那时变得诡异起来,面具男子剑锋再次逼近她的脖子,她被迫微微扬起头,再回头时,却笑道,“不过一个路人,劳烦姑娘挂念,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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