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绊藏隐痛(四)(1 / 2)
方寒静默地站在二人身后,木然的表情,暗暗地窥视他们亲密的举动。他十分明了那关怀和亲密的举动无关爱情,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心里的醋海仍激起层层涟漪。眼眸里溢出发狂的嫉妒,他嫉妒她身边每一个熟悉或者不熟悉的朋友,甚至连经过她身边的路人都嫉妒,因为他们可以轻而易举的接近他朝思暮想的人。此刻近在咫尺,仍因情怯怯,而步却却,只敢静静远望。</p>
理智拼命压制埋藏已久的脆弱,哀伤排山倒海而来,理智与脆弱的存在像英雄惜英雄的侠士,只不过,他们站在对立的两方,亦敌亦友,宿怨已久,对峙已久。理智与脆弱的较量,考验心的围墙是否够坚固。一直以来这围墙仿佛强大,但强大之内包裹着极薄弱的意志。绝大多数时候,理智更胜一筹,今夜,理智正一步步走向惨败。</p>
张筱漫不言不语,侧头蹙眉,呆望秋枫走远,不自觉的狠狠咬着手指,脑海中回放他们刚刚发生的一幕幕,一遍又一遍剐蹭那一直无法愈合的伤口。忍住眼泪和心痛,深呼吸,右手放在胸前,安抚自己:“怎么还会这么疼?”长呼出一口气,再次告诫自己:“他们在一起很幸福,很好,很正常……可我难过什么?又在莫名其妙的期待什么?够清楚明白的了,该死心了,张筱漫,故事到这里该结束了,再没有继续犯傻的理由。”抬头仰望夜空,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冰凉的脸上,过去的不是说过去就能过去,但终有一天他会成为过去,就应该是此时此刻,就应该是今天吧。</p>
只是,一个人没有意义地想念这么久,好在,终于等到一个答案,破碎的梦和执着的伤迫使思念的朝水退去。爱与恋,痴与怨,像不会复燃的死灰,在风中湮灭。曾经,这梦虽凄苦,但仍存在渺茫的转机,梦里虽寒冷,但仍有微弱的炙热;如今,这寒冷冬夜,无疑是爱的长辞,而这北国的白雪,便是情的祭奠。前情旧爱在冬雪里往生。</p>
此刻张筱漫心里竟有几分轻松,可相对的,也更沉重。无人可说的痛碾过支离破碎的心房,那么残酷,那么疼痛,原来这颗心一直在疼,它像呼吸一样自然存在,只是今夜,它疼得猛烈了些,可即使心痛得在滴血,也要竭力不让眼泪落下。瞥见酒店门前的雪人,张筱漫弯下腰,无尽苦楚的眼眸里闪动着纯真,嘴角微微扬起几抹笑意,盯看雪人,感概道:“如果,能像你一样不会痛,不怕冷,该多好。”若有所思的思考:“可雪人终归是雪人,会在季节的交替中死去,冬再来,雪人已不是原来的雪人。”</p>
寒风更凛冽了几分,张筱漫直起身来,星月隐矅,望月苦无言,原地站了很久,眸光盯着酒店同学聚会的房间,真真切切的体会到近在迟迟,心已天涯的悲凉。背叛和谎言,往昔和今日的甜蜜苦痛轮番在脑海上演,心中等待的灯火彻底熄灭,爱情进入永夜。</p>
沉重的痛楚挂在脸上只是一抹漠然又洒脱的笑意,张筱漫摘下围巾,系在雪人身上,掏出刚刚坏掉的笔,替换掉雪人原本的胡萝卜鼻子:“好看,都给你,你们更相称,你也比我需要它。”身后突然传来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脚步声也越来越近:“我还是第一次见用钢笔做雪人的鼻子,再者,雪人有围巾的确好看,但它的血是凉的,心是冰的,就算雪人有了围巾也只是装饰,它感觉不到被关怀的温暖。”</p>
张筱漫心下猛地一震,没有回头,沉着、冷静地淡然说道:“温暖只会加速雪人的融化和离世,所以雪人不需要温暖。”说完,张筱漫猛然起步,朝驾驶室走去。见她要走,身后慢慢走向她的方寒加快脚步,拿掉插在雪人鼻子位置的钢笔,轻轻抚摸上面的寒字。黯然又默然感叹:“这笔,就这样轻易丢弃,是你的性格,不管多喜欢,该舍弃的绝不留恋,因为你比雪人还冷。”</p>
“本来就划痕现在又坏了,留着看了更烦。不过这么好的笔,我不要自然有人要,娄兰不是一直很想要吗?你拿去修一下,她会很开心的收下。”</p>
听到张筱漫这番言论,方寒更恼火:“你不喜欢的,不想要的,总是这样竭尽全力往外推,给他找新主人,我不会一直被你左右。”赌气道:“你不知道的是,我就早买新的送给她了。”</p>
张筱漫再次狠狠地咬手指,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发抖的身体,抚不平剧烈颤抖的心田。摇摇晃晃朝驾驶室走去,声音颤颤巍巍,逞强地微微一笑,眼泛泪光违心地说:“那很好啊,她终于如愿以偿。”</p>
听不出张筱漫的语气里的妒意和不快,方寒紧皱眉头,些许气急,些许忍无可忍,但很快调整,语气中带有几分嘲讽、醋意和丝丝期盼。希望可以从她的言谈中找到一丝他想要的答案,她还爱他的证明:“你瘦了不少,看来洛飞还是没有学会照顾好你,新男朋友也不会,至少没我会。你还是那么笨,分不清谁是真的好。”</p>
“有人喜欢胖一点的,自然就有人喜欢瘦一点的,现在喜欢瘦的人比较多,女生身材好是再结新欢的保障。”张筱漫不想再纠缠,走到车子驾驶室的位置,伸手去开车门。方寒尖锐地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投入新的感情,而且似乎又遇人不淑,伤得不轻。”</p>
像被点了穴道,张筱漫戛然停下脚步,收回伸出的手,声音和这夜一样冷冽:“我和雪人唯一的区别是雪人不会疼,我会。不过很快就不会了。”一瞬犹疑,是该头也不回地走掉,还是回头,犹豫之间,情感和悲愤战胜理智。张筱漫慢慢转过身,方寒已经走到对面很近的位置,几步之遥的距离,她镇静地注视眼前西装革履,少了稚嫩,多了成熟,俨然有了成熟男人魅力,帅气不减的方寒。如止水的平静心湖早已掀起惊涛骇浪,脸上仍然波澜不惊,正眼看着他,若有似无的笑,竭力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我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方律师。”轻叹息,微勾唇:“你还是那么了解我,没错,你说对了,我受伤了,站不起来,走了很久也没走出去。不过我可以爬的,虽然慢了点,但我一直很努力,早晚能摆脱的,就比方说现在,我已经看到终点了。”竖起大拇指,不吝夸赞:“不愧是大城市的大律师,洞察力好得无可挑剔。”</p>
今日的重逢,方寒是残缺不全的,而张筱漫的心太脆弱。他们的灵魂太敏感又太倔强,不经意的一句话便会伤到彼此。</p>
方寒勾唇微笑,转动手中的笔,心思缜密却又显得太意气用事:“你也够坦诚,不准备掩饰了?不得不说,你是个伪装高手,隐忍不发的功力提高的不是一点点,差点连我都骗过了。你还是那么喜欢逞强,喜欢装作若无其事。”</p>
一低头一抬头之间,张筱漫很坦然、很疼的一笑,心里的痛楚和脸上的笑容完美的融合:“你也还是那么喜欢猜我的心思,还是那么静观默察。在你方大律师面前我想掩饰也掩饰不住,辩解也没你口才好,还不如老实招了,即使被你看笑话,也是我的荣幸。”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方寒手中转动的笔:“还给我吧。”</p>
方寒停止转笔的动作,看了看笔,又看了看张筱漫:“怎么?后悔了?想要回去?晚了。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规定,因所有人自动放弃所有权的原因而产生的无主财产,第一占有人可以依法取得所有权。从法律的角度通俗的说,属于你的东西,你丢弃了,就表示放弃了对该物品的所有权,我第一个捡到的,它现在就是我的了,即使你想要再要回,也没有权利。我向来听劝,你说给谁就给谁。我想只要是我送的,娄兰不会介意它曾经属于谁。”</p>
张筱漫气急双目赤红,上前去抢笔,扔到远处,气不过又跑向仍笔的方向,欲将其踩坏。方寒识破她的心思,紧随其后,弯腰去捡笔,张筱漫的脚在即将落在方寒手背的一刻,像受到电击般迅速拿开:“你干什么?”张筱漫突然收脚,脚下雪滑,重心不稳,差点摔倒,方寒捡起笔,一把搂住她的后腰,面无表情地擦去沾到笔身上的雪,别进胸前衣兜内:“不干什么,这笔现在是我的,你无权损坏。”张筱漫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推开方寒,反击道:“你……好,我没权利。你也只是我丢弃的东西而已,和这笔一样,现在都跟我没关系。”</p>
寒冷冬夜的风吹乱的了张筱漫的发丝,又见她额头上醒目的伤疤,方寒的心不禁一痛,眉头跟着皱起来:“你额头上的疤怎么回事?”张筱漫的神色更沉静,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简单地回答:“说来话长。”</p>
方寒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睛端看张筱漫,心疼又嘲讽的口吻:“没关系,我有时间听你慢慢讲。”</p>
张筱漫招牌式的浅浅微笑,柔冷拒绝:“真抱歉,我没时间讲给你听。”</p>
方寒往日的温文儒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步步紧逼的尖锐的职业习惯,不容人拒绝的口吻:“我想知道,你告诉我。”</p>
如今的张筱漫早已练就足够的处变不惊的能力,即使是面对方寒,也只是微微一皱眉。随即淡定从容,玩味儿的说:“自己揭自己的伤疤,一点也不好玩。”令人捉摸不透的一笑:“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吗?因为我想知道你今天得到的与当初放弃的相比值不值得,现在看来挺值得的,事业爱情双丰收。我想知道的,我找到答案了,你想知道的,要自己找。”</p>
方寒不解地看着张筱漫,不是能完全理解她在说什么,脸上挂着丝丝许许幸灾乐祸,心里却很疼,他受不了她难过。但显露出来的仍是嘲弄过多:“我想知道你会不会后悔当初的放弃,没有我你会不会难过。不过现在这对我来说不重要,因为你现在看起来比上次跟洛飞分手的时候还痛苦,能欣赏到你现在的样子我真的特别开心。”</p>
剧烈的痛像汹涌的海浪一波一波袭击脆弱的心房,脸色也愈发苍白,张筱漫薄唇轻抿,双手十指交叉用力互夹,竭力压下所有哀痛,仍是不变的微笑却笑得更心寒齿冷:“那就尽情的多欣赏一会儿,就在刚刚,我在自己心上补了最后一刀,现在是最疼得时候,也是最后一次。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可以伤到我,你也就再也看不到我伤心的样子,上帝是公平的,他让我因为爱情一次比一次疼,终于给我一副坚不可摧的铁石心肠。”</p>
方寒几分落井下石的味道:“是吗?那我可真幸运。”</p>
张筱漫缓缓叹气,深深呼吸,缓解心里的剧痛,注视方寒的眼睛:“古时,有种刑罚叫千刀万剐。突然有一天,被最在乎的人在心上狠狠捅了一刀,我看着伤口溃烂,自己剐完剩下的刀子,再时不时地撒上一把盐,让它疼到失去知觉。”顿了顿,一抹超脱、放得开一切的无所谓笑容:“那种痛,没疼过的人不会了解。不过疼也疼得够锥心,挺爽的,我疼了很久,很久,直到今天,我幡然醒悟,给自己一个了结,放过自己。过了今天,再也不会受伤了。”</p>
方寒心中妒意外露,急于知道那个人,妒火高升,音量也不自觉的提高几个分贝:“是谁?旧爱洛飞,还是另有新欢?要不要在我这里养好伤?伤好以后再一脚踢开?我不介意再给你疗一次伤,你应该知道我的医术也不错。”</p>
她看着他,明明是很痛苦却笑得明媚,也许是因为心太疼,也许是因为酒喝得太猛,让张筱漫感到有些头晕和站不稳。靠在车体上,玉指揉捏太阳穴和睛明穴,定睛看着面前的人,玩味儿的笑着说:“我介意。我的伤心,你再也治不好。你安分守己的做律师就好。或者,你的医术留着治疗别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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