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后来方朝都会准点到我家吃饭。

估计是白吃白喝有些不好意思，他提议由自己来洗碗。明明是个自来熟，却会在这种细节上较真，真不知道该说他随性，还是忸怩。

“所以你铁了心了要在这当人形障碍物？”我支开他摊开的大长腿，把锅放到头顶的柜子上。

“好啊沈老师你还嫌弃我！”方朝还不服气，拍拍裤腿，把腿抻得笔直，“我这身高、这能耐搁哪都是人见人爱，怎么到你这就碍手碍脚了。”

我想起他刚才杵在厨房这点地方，脚后跟贴脚后跟地跟在我身后，好几次撞到我背上还捂着鼻子直叫唤的样子，默默叹了口气。

“那你帮我个忙。 ”我估计他不会善罢甘休，“你去帮我数数客厅的杂志垒了多少本。”

“好嘞，”他像是找到事一样开心地奔了过去，没过多久我就听见他困惑的声音传来，“哎你客厅没东西啊。”

这是当然，我的杂志都是期刊，用来做研究用的，放书房里呢。

“恩，对，我刚刚才想起来好像有阵子没买了，你就坐那先玩会手机吧。”虽然这样说，但是我敢保证他听到以后一定会抗议。

“……你打发我！！！”

看，果然。

我笑了出来，几乎都能想象出他的表情——一定是皱着鼻子压下眉头，撇着嘴假装不高兴。我笑着摇了摇头，对他不满的控诉表示十分愉快。没准等会还要来闹我，我这样想着。

但我收拾好厨房去到客厅的时候，却没想到他只是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面，整个人安安静静的，凝视着外面的景色。

我站到他旁边。

“在看什么？”

“随便看看，”他微微颔首，不太像他平时说话跳脱的样子，“这里视野和我家的不太一样”。

他看得目不转睛，像是发现了另一个新世界。

我也看向外面，却看不出什么特别的，那是很普通的街景——行道树，红绿灯还有街角的小型喷泉。18楼和13楼就差五层楼的距离，都属于这栋楼的中层，风景不会差很多才对。不过方朝是漫画家，那对于这些东西应该更讲究一些。

“我可以借你们家客厅画东西吗？”方朝回头问道，“有个新刊的封插会用得上。”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很认真，我自然是同意的。

“我周末都在家，你随时都能过来。”

————

虽然跟他说了随时，但结果我还是食言了。学校打电话来说有紧急会议，要对下周工作进行部署。我连菜都没来得及买，自然也顾不上联系方朝。散会以后好不容易赶回家，我就看见方朝正站在我家门口打电话。

“对，CP23的那个和之前一样印300本，明信片45张…6P的无料是20册，数量没错，对。”

可能是太冷了，他鼻子冻的通红，整个人缩在风衣里面，在原地不自觉地踩着小碎步。一边通话，一边对着手哈气。

“嗯，行，你们厂那几天都能开工吧？需要加印我随时联系你们。”

他似乎在说什么活动的事。我看他在忙不好打扰，就直接把围巾卸下来套在他脖子上，然后去开了门。

他趁着说话间隙抬头看了一眼，冲我笑了笑，用一只手拢住围巾的末端，跟着我进了门。

几分钟后，他挂了电话。

“这么忙，都忙冻着了吧。”我说。

“恩，过几天有个活动，在确认信息，”他先是害羞地笑了一下，然后随即反应来，“喂！那还不是怪你一直不开门。”

“今天下午临时有会，没来的及跟你说。等很久了吗？”我摸了摸他的额头，过去把客厅空调又调高了几度，“不过我还以为，你找不到我就会回家的。”

“不行，下午的光线比较适合我想要的感觉，我想等你一回来就开始画——啊、啊切！”他正一脸严肃地做解释，说着却打了个喷嚏。

估计还是冻到了。

我让他先去客厅画。

心里想着，虽然刚才摸了下，感觉好像没发烧，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煮点姜茶吧。

——————

弄好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方朝还在客厅里画，客厅的暖气已经让他的脸色回暖，俊朗的脸上有些红润的气色，看着很喜气。

他就坐在那。

看两眼，想一会，再在pad上添两笔。

像个十足的模特。我心想。

方朝今天穿的是双面绒的格子大衣，落落大方地坐在那。翘着的脚上蹬着双棕色皮鞋，裤脚还挽了两道，露出消瘦的脚踝。衬着耀眼的金发，就像是从画报上走出来的英国绅士。

他平时多是随性子瞎闹，很活泼，看惯了他自带暖场效果的模样，总会下意识地忽略他俊朗的长相和修长的身形。但是静下来的时候，他却像是把所有光芒收拢起来，只露出他本身的特质，像玉石一样散发着温润而清俊的幽光。

他在创作，在思考。

于是那里像是分割出一个世界，只剩下他自己和那些他所幻想出的种种风景。

是思想的力量，让他变得格外独特吗？

不，这也许只是他作为个体，诸多面貌的其中之一而已吧。

一个人，会有多少种样貌呢？

可以那么阳光，也可以这样沉静。这就是鲜活地活着的人，会有的样子啊。

我想我多少是憧憬的，像这样义无反顾地生长着，坦率地向这个世界展露出自己的姿态。

也许正因为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活过，所以我才格外喜欢看他的样子。

动也好，静也好，都是自己选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