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1 / 2）

「美咲，你......在那个人身边会比较幸福吗？」

因为你喜欢他。伏见的眼睛这麽说。

片刻间，八田囿于一片空白，无力地找不到理由反驳，对方眼睫一向长，他看过夜幕低垂，却不想让伏见一起落下阴影，错觉总是比初恋还要深刻，八田感觉自己无药可救了，居然在对方眼眶濡湿时，心脏狠狠地怦然一跳，张口半天丶吐露不出一句反驳。

......在伏见眼底，这表现无异是默认了。

对啊，八田美咲怎麽可能不喜欢草薙出云？

那是他的「王」丶他的兄长丶引路者丶跟自己交缠过的人，种种亲吻如鹅毛丶陷落在额头上，瞬间，伏见总是阴郁的侧脸丶被飘扬的光遮住了，八田想要伸手掀开，却发现他拿着球棒，准备把对方砸个鲜血淋漓。

谁叫你要「背叛」我？

八田嘴唇颤抖着......那本来是给你的东西，那些本来是你的，都是你的。

嗫嚅发不出声，喘着气丶脸色赤红，或许根本不该说出口。

然而，伏见不是别人，他能懂所有八田不能懂的东西，现在他开始痛恨一件事——他远比对方更了解对方。

......没错，那本来是我的。

他握紧拳，抓住八田手腕的力道却很轻，摇曳的袖口像是啜泣一般，妄念深入骨髓，吸食对方的血肉维生，那双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那又怎麽样？伏见恍然，你看着我的时候，想的不是我了。

当八田眨眼，只有一瞬间，对方消弭了所有神态，比平日更空白，倦怠和不耐烦都一言不发的蒸散，现在的伏见猿比古宛若新生，瞥了自己一眼，没有力道，却深深插进八田的瞳孔中，画笺日复一日的诘问，捆住一切的红线终於脱落，就像伏见说的——他们终究只有死别。

灵魂没有重量，眼泪有。

所以伏见没有哭，他只是把属於自己的一部分从对方身上丶悄声无息地剥离出来。

幸福什麽的，像是一场大难临头的噩梦。

他知道当初的八田美没有开玩笑，想看自己露出笑容是真的，可现在，八田同样真诚的可怕，这个人愚笨到连哄骗都不会，偏偏把自己最软弱的地方露出来，等到伏见回过神，烟火还在夏日祭典上绽放，手边黏腻的热度似乎是个小孩子，他唯一牵过的孩子并非安娜，而是八田的家人。

玩闹的笑声还在继续，只有他眼前湿透了，八田慌张起来，还想抓住什麽丶擦掉自己镜框上的雨水，而伏见没有兴趣了，纠缠到尾，无非是一堆了无生趣的作态。

这算报应吗？

是自己先走的丶可是八田跑离的速度显然更快。

即使要窒息，也做不出气喘吁吁的模样。木然松开手，伏见抚平领口。

放过我吧，我知道的，自己已经无法填满你的人生了。

美咲，放过我吧，算我求......

——这一次，依然和之前一模一样，对方没有听见他所愿。

「猿比古，那个时候，我们是真的很快乐。」

八田低声着，更像自言自语。

没有熟悉的咋舌声相伴，他说的越来越缓慢，怀念带来底气，却在伏见冷淡的眼神下，再次一一消散，终於忍不住了，宛若寻求什麽似的，他抓起对方的衣领，「就算是你，偶尔也会感到幸福吧？」

望着撇开头的伏见，八田努力压制下弯的嘴角，硬是挤出难堪的笑容。

他吸了吸鼻子，「也不是一定要逼你说出来。」

「反正你这家伙从以前就别扭的要死，想要的跟不要的从来不说清楚，总是要等到最後一刻，才摊开来大发脾气。」

你给的东西，我什麽时候不要了？

但是，如果你也给别人同样的东西......想到此，伏见咬牙，随即他意识到丶这只是习惯。

「有好多次，想说乾脆不要理你算了。」

不要理我，让我早点学乖，不是很好吗？

把深渊挖得那麽深丶是因为你在纵容啊，美咲。

「可是，不理你的话，你也不会理我啊！」

——同样，推我下去的人也是你。

闻言，伏见面色波澜不惊，他注视八田激动发颤的双手，自己的呼吸逐渐困难，嘴上还是一片薄凉，「关於我是怎麽样的烂人，美咲最清楚了，不是吗？」

「想要道歉，想要温柔的话，找别人就可以做到了。」

伏见带着浅笑，吐露出的话语像是蛇信子，缓缓钻进八田发热的眼眶，「相对的，我也不要美咲的道歉，我也不要美咲的温柔，你要给别人就给吧。」

「反正我不要。」啊啊，终於说出来了。

卡在喉咙滚烫的东西消失了，伏见恣意起来，「幸福什麽的，从头到尾，只有美咲想要而已。」

「你想去谁的身边都无所谓，这麽急着想摆脱掉我，还真是......」令人忍不住愉悦起来。

两个人都是傻子吧？给我搞清楚状况啊。

他拨下八田的手指丶按捏着自己曾经小心翼翼剪齐的指甲，一根一根掰开来，八田不肯放，反而顺着衣领丶拽住了内衫，钮扣在拉扯时崩落，那一道焦黑的伤疤随之露出来了——伏见看对方错愕的瞪大眼，低低笑出声，「没错，这个表情才适合你。」

「脸红和害羞什麽的，只要说出『喜欢』就能做到了吧？」

对象是我，也可以不是我，因为你总是对这个世界抱有那麽多期望。

以为每个人只要顺从内心就会幸福起来。

「美咲，还是跟之前一模一样呢。」

指尖锋利地割破谎言，伏见抚上对方的唇，红似血的火焰已经从面前人身上冒出，他将热气吐露在八田耳畔，「除了憎恨以外，你的其他感情都非常廉价。」

买不起丶无法交易，那道牌子立起来写着「伏见猿比古」禁止入内——

还能怎麽办呢？他只好打破美好世界的橱窗进去抢。

「对呀，这麽简单的事情，我和美咲都没想通，可是现在来不及後悔了吧？」

即使八田拳头已经挥出，伏见想开怀大笑，直到自己眼前有一道赤红丶剧烈颤动起来，阴影乍现，他的脸像是断截般丶歪到一旁，蛮不在乎地吐出一口血水。

俊秀的面容难免扭曲，受伤的人嗤笑着——

「喜欢上别人又有什麽用，难道你忘得掉我吗？」

......不要忘掉我啊。

倏忽一闪，只有一瞬间，仅仅一瞬间，八田听见了。

他想要忽略那道哭腔，伏见在自己眼前痴笑起来，笑得差点喘不过气，彷佛拥抱了人生最可笑的一天，对方十二岁稚嫩的脸同时浮现了，明明眉目如此相似，八田无法重叠两张脸，对他来说，伏见猿比古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会为了自己一句话而开心起来丶又不肯老实承认的少年了。

我看见你在笑，很开心吧？把我的人生当作笑柄一样捧腹大笑。

——可是为什麽，一闭上眼，我听见你在哭？

「我不要你的道歉，也不要你的温柔。幸福什麽的，从头到尾，只有美咲想要而已。」

幸福......想要的人只有我吗？不，是你认为我想要的。

所以即使不想要，即使不喜欢，也打算一并夺走吗？

「美咲，你......在那个人身边会比较幸福吗？」

那为什麽在你身边，就只会痛苦？

就没有仔细想一想，认真考虑过，关於我的事......密密麻麻的割痕丶重新渗出血，只有开口咋舌的调调特别清楚，一道声音骤然劈开他的耳廓——

『算了吧。』

八田猛然清醒过来，刚刚那句话，分明不是自己说的，那是谁？

伏见还在笑，笑得好像整个人开朗起来，要把整年份的快乐都消耗掉一样。

真的是这样吗？他愣然。

『反正，我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

没有什麽？八田凝视伏见笑出泪来，对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比起谁都清楚，我不可能会让人幸福的，想要走就快点。』

『做不了更多，要学也学不会，只有一项习性会渐渐向普通人靠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