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 / 2)
罪惡是最后的煞车机制,伏见想。
他站在路口,挺不直身,晚风从袖口与衣领吹拂过,锁骨下的伤痕只露出了一部分,反而更引人注目了,伤痛和遗憾似乎就是比快乐的回忆还要有价值,就像他能刻意遗忘八田美咲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神,却无法将对方向周防尊露出的憬慕从噩梦中抹去,因为伏见知道那不是一场梦,反倒是中学的两人世界,才是他这一生做过最短暂的美梦。
除了毫无自觉的恶意以外,伏见的脑袋一片空白。
找不到他比自己父亲还像人的地方了。
「因为喜欢所以才更加珍惜,是普通人的想法。可是,猿君会讨厌吗?」
「......称不上是讨厌。」
「欸?那猿君会困扰吗?」
困扰?困扰什么?伏见几乎不加思索,手上就拿起棋子,毫不犹豫的将死了对方的「国王」,然后说:「比较令人困扰的不是问题,而是十束哥你本人吧?」
这么一来,就算赢满十场了。
就算是刚迷上西洋棋的新手,大概也要不少的时间来增进自己的技术吧?总之,不要再来烦自己就好。
「听你这么说,我也是挺困扰的。」十束歪着头,用一只手撑住自己的下颚,鼓起双颊故作不满,「不能谈心的话,至少游戏稍微放水一下,怎么样?」
他和伏见一样,坐在吧台前,与酒吧中闹成一团的吠舞罗成员隔了一段距离。
称不上是互不打扰,毕竟从刚刚开始,八田的笑声夹杂镰本的哀号就一直传进两个人耳里,无意义的吆喝还有大吼大叫在日常中像跳针一样重复着,到了令人想要逃离的程度。
伏见没有转身去看八田。他推了推眼镜,见十束毫无动作,就开始认命的收拾起棋盘。
「啊勒,这是既不想跟我聊天也拒绝下棋的意思吗?今天的猿君异常的冷淡呢。」
「已经很明显了吧?我每天都不情愿。」
「真可惜,今天我的『King』被吃掉了十次,而且这套棋还是King买的,不好对他交代呀。」
闻言,伏见一顿,将棋子塞进盒中的动作变得缓慢。
「尊先生根本不会注意到的,这种事。」他说。
注意到也不会在意的,反而是自己像个做错事的人在心虚,还比较可笑吧?
伏见想着,不管过了多少次,十束的笑话和本人截然不同,看似没有寓意,又像是真的想要直戳到人心坎上,某种方面上,也是0与100的差异吗?
不可能的,绝不可能。伏见知道。
因为,他已经无法接受八田以外的人来给自己答案了。
哪怕是最严重的死刑,都不应该由局外人来多嘴。
这么思考着极端结果的自己,算是病入膏肓了吧?伏见将棋盒放回酒吧的橱柜,硬是在十束所谓的一时「兴趣」中挪出一席之地,然后塞进去,接着,不急迫、像是想要离开又无处可去的人,缓缓迎向酒吧奶油色的灯光,把一切夜晚的绚烂,都被某些红橙橙的东西填补了,他不由得想到八田的发色。
中学毕业之后,八田终于承认了留长装凶无果后,是伏见拿起剪刀,摸索着那些照在镜子中的柔软,一丝丝截下的头发,像是剥夺生命一般落在他们共同的租处,在八田满意的笑容中,他找到了自己的意义。
还没有回到原本的座位,八田也还在自己触手可及的位置上,他却还是一心一夕的想起对方。
这样的伏见猿比古,理应是被唾弃、感到不适,而有些黏腻的存在吧?
「不是喔。」女孩拉住了他的手,摇摇头。
红白相间的蕾丝打了一个蝴蝶结,被十束镶在帽子上,伏见一低头就是对方沉静的双眼,安娜说:「猿比古很好的。」
「不要担心。」又加了一句,「你想太多了。」
伏见被拉住的袖口,彷佛没有温度,跟全身赤红的洋装不一样,安娜本身是体温极低的类型,就是因为这样,还有宛若可以洞澈所人心的态度,让人无法把她当作一个小孩子单纯的看待,伏见也是如此,那双眼睛没有给他可爱的错觉,只有自己被看穿时的毛骨悚然。
他不知道自己该响应什么,明明就没有去救这个女孩,一直处于是置身事外的状态,他连八田都无法和蔼可亲起来,却被陌生人这样安慰着,不是很奇怪吗?
「你......要是有空理我的话,为什么不去应付十束哥?」
安娜将袖口抓的更紧了,摇摇头说:「多多良,他好难懂。」
难道我就比较简单吗?伏见想。
不,说是简单,还不如说只要是美咲以外的人,都大多有一点感觉吧?尊先生除外,他不要来搅局就好了。
「十束哥,听到这个评价会露出怎么样的表情呢?」伏见喃喃自语:「虽然基本上,我没有兴趣。」
「所以......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放手?」
「猿比古不找美咲吗?」
「要找也是你要先放手啊!」伏见加大了音量,不耐烦起来,「何况今天早上才和那家伙吵一架而已。话说,这种事不用我讲,你应该看的出来吧?」
「可是,猿比古想要找美咲吧?」安娜问,她的眼睛有一抹红色闪过,「今天尊做了一个噩梦,我醒来就去找他了。」
「这不一样。」伏见憋住自己的脾气说:「如果美咲做恶梦的话,我只会去嘲笑他。」
安娜摇摇头,女孩说了一句话,说了什么?
「 」
伏见不记得了,谁会记得那种陈年往事?
其中八田还是做为背景般的存在,吠舞罗的人几乎都知道自己在唱独角戏,却还是乐此不彼的试探着他,十束为什么逼着自己坐在吧台下棋呢?因为沙发上周防尊正酣睡着。安娜为什么要在他经过廊到的时候拉住自己呢?因为周防尊醒了,又不是一个美梦,伏见其实不记得他们到底有没有进行一场完整的对话,他只知道,要是安娜没有拦住自己的话,那个被周防失控而轰成洞的桌台,就会变成自己支离破碎的身体。
真讽刺,伏见曾经怨恨吠舞罗夺走他的一切,里面却有好几个愿意拯救自己的人。
真奇怪,明明夺走自己一切的人是八田美咲,他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喜欢着对方,喜欢到会厌恶自己的地步,喜欢到就算惹对方生气,只要一瞬间,那双眼睛注视着自己,其他的事情全没有关系了。
斑马线压在道路上,交通号志的颜色转变,似乎没有差别,他的世界没有红色了。
无聊成黑白一色的世界中,是白是黑都无所谓,对手是十束多多良还是其他吠舞成员都不要紧,赢棋只是为了得到一点清静而已,什么时候,他的愿望被缩小的如此可悲?
除了美咲的光芒渐渐削弱以外,就没有其他足以在乎的事,连想要重新构筑的欲望都没有,要是可以找到临界点就好了,要是他的忍受终于走到尽头就好了,不需要重返点,他们都因为不同人的死亡而获得新生。
现在呢?伏见走回scepter4,步伐一踏出,风沙与车辆的警示灯在他脑海中旋绕,前方模糊不清,他伸出手,路人的行径指标嘎然停止了,听不见除了风雪以外的声音,伏见不由自主地踏出一步,眼前迎来那另一双惊恐的眼神,驾驶的方向盘急急打转。
他像个失了线的人偶,站在这一场难得的悲剧面前。
直到那声呼唤,猛然响起——
「猿比古!」
伏见回头,过了许久,他们的身分地位跟当时截然不同,拉住他的手依旧小小的。
可是,伏见知道,这次要挣脱王的束缚一定困难无比,然而,对方很快就放开他了。
栉名安娜朝着自己伸出手,她问:「你要来吠舞罗坐坐吗?」
***
为什么会答应赤之王的要求呢?
伏见坐在吧台前,了无生趣的想。因为是王,所以无法反抗吗?
幸好,现在吠舞罗里没有其他成员,要不然又是一场豪无意义的恶斗,伏见基本上是没有欺辱杂鱼的习惯,对他来说,代表吠舞罗的人从来就那一个已经被宗像刺穿胸膛的周防尊,其它人自己从来没有理由感到害怕,栉名安娜也是,对方正挪移自己的小板凳,踮着脚尖站在上头,摇摇晃晃,试图从橱柜里找到伏见能喝的碳酸饮料。
不知怎么,合身的scepter4制服紧绷起来,他的视线因为安娜的小小呼气而一上一下,剁着脚、敲打桌面都不管用,注意力还无法转移,终于在五分钟之后,伏见放弃似的「啧」了一声,不适感从内而外散发出来,对此安娜一点都不在意,几乎几乎大家都有的共识。
然而,下一秒女孩瞪大了眼,她有些愣住,因为对方撑起自己往上抬,从背后传来伏见的声音说:「我要左边数来第三瓶。」
「......猿比古为什么不自己拿?」
「我是客人吧?」
「才没有会欺负主人的客人。」安娜抿着嘴,她的脚落地了,手上抱着另一瓶饮料,「你明明自己拿就好了,为什么要我把抬上去?」
「因为不想直接碰到吠舞罗的东西。」伏见回答,他看了一下饮料的标签,眉头一挑,「苹果汁?」
片刻,他叹了口气说:「算了,这也行。话说,你故意拿错的吧?」
「这是我要喝的。」安娜瞪了对方一眼,跑去厨房拿出两个杯子。
孩子气的帮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而伏见那份一丝不差的只有半杯。
这招对我才没有用,我已经是大人了。伏见想。
他拿起杯子正要喝一口,才回想起来,自己在离开吠舞罗不久以前,就在一次意外之中,把自己的杯子摔破了,那现在自己手上这一个粉红色的杯子,跟记忆中一样,伏见并不觉得欣喜,间接接吻在熟悉的人之间做到没感觉也是存在的,一点情趣都没有,他斜眼看向盯着自己的安娜。
「美咲知道你拿他的杯子给我,他会生气吧?」问着问着,忍不住抱怨:「而且都过多久了,他居然还能忍受拿这种颜色,果然随便忽悠一下是尊先生买的,就信到现在了?」
「猿比古不记得了吗?」安娜问:「美咲的杯子,和你打破的淡蓝色是一对。」
闻言,伏见沉默一下,转过头,酸酸的果汁在舌尖发出腻人的甜味,有一股头皮发麻的感觉蔓延全身,他咕哝道:「为什么要记得那种事情?现在根本没有意义了。」
「可是美咲还记得。」安娜说:「破掉的杯子被他带回家了。」
留恋吗?可笑的要死,既然愿意带着我不要的东西回去默默缅怀,那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打一场呢?我的话,绝对可以把你更多美好的记忆全部打碎,既然那么早就决定只接受记忆里的我,那为什么还要来面对现实中的我呢?
伤心的人不会在过去哭泣呀,美咲。
你所认识的那个人,是不会把自己杯子给重新黏回去的伏见猿比古,对吧?
「但是,前几天问美咲,他说他已经差点忘记杯子的事了。」安娜补充道:「其实没过多久,就觉得猿比古也不会再用,所以就把垃圾当成垃圾丢了。」
「......喂,你说这种到底有什么好玩的?耍我吗?」
安娜摇摇头,她又说:「没有呀,只是想要让猿比古困扰一下。」
「顺带一提,真相是美咲根本没有把你的杯子带回家,当天就被出云丢进垃圾袋了。」
「我可以走了吧?喝完这个我就走,行了吧?」伏见说:「我记起来了,是这么一回事,那问题就变单纯了,你打算怎么解释拿他的杯子给我用的事情?就算是美咲也会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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