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朱红如血，刻在他心上眉间（2 / 2）

等等，那不是太子宫中的林詹事吗？他之前在东宫当值的时候见过。他一扭头，那抹朱红色身影已经不见了，再一看，刚刚一动不动站在对面的小侍卫也不见了。

走之前，他还要去找钦钦道个别。林栖之出了大殿，借口有事情要交代去了太子东宫。之前先皇殡天，又是好几个月没有见到钦钦了。如今自己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日才能回来，又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想到再也不能见到那个小哭包，林栖之心里一揪，几乎能想到那孩子知道自己要走后眼泪不停滚落的样子。可是这次，真的没有办法了。即使再心疼，他也不能留下。

革新派的人已经大势在握，即使小皇帝愿意佑着他，他也不会甘心任那些人施为。早晚又会挑起争端，他留下，就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各退一步，他远走苏杭，那些人应该也不会揪着自己不放。至于其他的，到时天高皇帝远，等他要做的事传到这些京官们耳中，早已过去数月，又怎么阻止自己呢。

他边走边思索着，转眼就到了那座冷宫。可是他却脚步一顿，再也没能上前一步。

昔日废弃的冷殿此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宫婢内侍往来如织，穿梭其间，忙着打扫布置，谁也没留意他这个不速之客。

原来如此。

林栖之就这么呆呆地立在宫殿门口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心却如坠冰窟。

怪不得他一个十岁孩童能在深宫中相安无事长到那么大。

怪不得在他问及此事时亲亲闭口不言……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才是那个多余的人，没有他，亲亲和他的太子哥哥应该相处的更好吧。

他抬手捂住脸，深深吸了口气。眼前又浮现出太子那副恭敬有加的面孔，他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看走了眼。褚铣，可真是到哪都不愿意放过他。

他想抬步就走，可是却止不住想起那一日他不留神走错了路，在这遇见了个小哭包。他眼神很怯懦，却敢开口叫他“先生”。

起初他不敢答应，他让他闭上眼，是不敢看那双明亮的眼睛。这样，他才好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可是，等他闭上眼睛，他才知道，那双眼睛早已走进了他心里。闭或不闭，原是没有差别的。

他最怕小孩子哭，平日里弟弟一哭闹就不耐烦的很，可是那日怀里的小孩哭的汹涌，他却只觉得心疼。

所以他答应了他。或许是心疼他一个人在这冷宫偏殿里长到现在，无人问津，或许是拒绝不了那明亮而柔软的眼神。

想到那盛满星子的双眸，他几乎想要冲动地去找那个小哭包问个清楚。可是脚步抬起又放下，最终，他还是没迈出那一步。

罢了，知道他安好，他也就了无牵挂了。自己本就是行将远走之人，何苦陷他于不义呢。

只是那个昔日的约定，怕是实现不了了。如果有朝一日他真的回来了，他的亲亲会是什么样呢？他会站在皇帝的身侧，成为他的左膀右臂，还是纵横沙场，指点千军？

那时，他也不会记得一个年少时无关痛痒的承诺了吧。

嘴角勾起一抹笑，衣袖下的手却紧握成拳。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座两年间来过无数次的宫殿，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而他身后，宫殿的阴影里缓缓步出一个身披甲胄的少年。少年披着一身和自己身量并不相符的银色甲胄，显得有几分可笑。今日，是他求了太子哥哥好久才得来的机会。他听说今日会封赏群臣，特意早早地去乾元殿门口守着，为的就是第一个祝贺他的先生。

他等了好久，终于等到那人从大殿出来，却步履匆匆，神情凝重，毫无喜色。他一慌，急忙跟了上去。没想到他一路走到了自己的住处，更没想到，冷宫变成了这副模样。虽然听太子哥哥说过要给他的住处好好装潢一番，但他没想过，会来的这么快。

而他一直以来苦心瞒着先生的秘密，也就此暴露。他看着他的先生久久伫立门前，一颗心早已千疮百孔，疼到麻木。他想上前去，抱住他的先生哭求一番，像往日一样，他的先生就会忍不住心软原谅他。可是他知道他不能，他骗了他，他不配再做先生的学生，他也不会再原谅他了。

他紧紧握着拳头，眼眶通红地盯着那道离去的背影，眼中血丝密布，却不见泪珠。那一袭朱红的身影就此映刻在少年的眼中，化作他眼中的一滴泪，心头的一滴血，陪伴他度过之后的很多年。

。

先生，你再等等，终有一日，我会长大，我会去找你，助你完成毕生的心愿。